说到一半忽然打个哆嗦,仿佛浑身冰冷道:“不,不,这是印子钱,我不能借这种印子钱。”
“不借这个钱,你如何能够发财?”这一刻的道童祖师爷仿佛诱惑人心的魔鬼,一双漆黑无光的眸子直直盯着汉子,道:“你家赤贫,穷至极点,家中有个病妻,膝下四个孩子,可怜那四个娃娃投生你家,你这个做父亲的却养活不了,贞观二年的时候,饿死一个,贞观五年的时候,病死一个,到了今年你终于抗不下去,狠下心来带着妻儿成为流民,你一路餐风露宿,勉强到了渤海,可是你的孩子却在路上又死了一个,当时你的妻子哭的何等可怜……”
这一番话宛如抽筋扒皮,将汉子的所有一切暴露出来,汉子满脸都是震惊,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祖师爷呵呵一笑,温声安抚道:“不要怕,这不是什么吓人的事,贫道既然是渤海国主的产业掌柜,自然属于渤海国主的亲信之人,你是流民而来的百姓,当初进城之时报备过身世,故因如此,贫道方知。”
那汉子顿时长出一口气,其他百姓也轻松起来,众人心说原来这瞎眼小道童并非拥有看穿一切隐秘的本领,原来是因为他阅读了渤海城里的流民典册。
只听祖师爷又道:“你穷成这样,四个孩子死了三个,你有没有想过,那三个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会死?”
为什么会死?
汉子眼中猛然现出泪光。
为什么会死,这个答案何其简单。他的第一个孩子,是饿死的,犹记得那年青黄不接,家里的粮筐能够饿死老鼠,妻子饥肠辘辘,孩子虚弱啼哭,他发了疯一般到处去找粮食,可是方圆三十里的树皮早被穷人吃光了。
等他终于从秦岭中挖到一些块茎,发疯一般连夜赶回家中,入眼所见一幕,孩子已经躺在母亲怀里,孩子的脸上全是惊恐,那是一种饥饿到了极点的折磨。
那一年,他曾想去借印子钱渡过难关,可是穷到他这种情况的人,连借印子钱的资格都没有。
“呜……”
堂堂七尺汉子,突然便悲咽出声。
泪光点点之中,他似是又看到第二个孩子,那是个乖巧女娃,生下来就讨人喜欢,可是突然染了风寒,足足被病痛折磨了一个冬天,最后,还是没能保住。
风寒那是个小病啊,稍微吃上几贴汤药就能治好,可他即便卖光全家所有,也只能给孩子抓到两剂药,治到一半的时候没了钱,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娃苍白无血的闭上眼。
那一年,他百般无助也想去借印子钱,可是,他还是没有资格。
放钱的也要考虑借钱之人能不能还得起。
如果连还钱的能力都没有,那些人只会心硬无比的让他滚,他连续去了三四个发放香积厨印子钱的寺院,又跪了七八家豪门大阀的冰冷台阶,结果只有一个,都是让他滚蛋。
他滚回家中,抱着孩子举目无助。
汉子已经放声大哭,仿佛又看到了自己乖巧的女娃……
道童的声音轻轻响起,悲怜天人叹息道:“这个世界只有一种病没得治。”
“穷病!”
不远处的角落里,李世民艰难开口,皇帝面色苍白,眼中尽是悲伤。
李云悄悄叹息一声,有些落寞道:“虽然我理解祖师爷的手法,但我怎么就不想看到这一幕呢?揭人创伤,何其痛楚,若是推广银行必须如此,那还不如永远不推……”
他忽然抬脚欲行,准备站出来打岔。
哪知肩膀忽然一沉,却是李世民用手死死摁住他,但见皇帝目光坚毅如刀,称身道:“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
帝王之心都狠都硬,帝王之心也软也柔,倘若银行真能解决天下穷人之苦,李世民绝对不会在意眼前一个百姓的悲伤。
他拦下李云不准上前,就是要等着看看祖师爷的后手,既然如此揭人创伤,想必会有弥补的良策,否则的话,世外高人的心也太冷了。
李云被皇帝摁住,只能默默打消念头。
唯有他才知道,祖师爷还有更为剜心的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