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入内,看到薛姨妈正盯着她瞧,心里一紧,忙笑问道。
薛姨妈应了声后,让同喜同贵去给宝钗打洗脸水去,然后看着她道:“是你琮兄弟送你回来的?”
宝钗眼帘一跳,顿了顿,缓缓点头应道:“是。”
薛姨妈闻言,叹息一声,连莺儿也一并挥退后,方苦口婆心道:“我的儿啊!你素来最是精明,怎如今连形势也看不明了?贾家如今已成了险地,且这风险,琮哥儿要独扛八分去!虽如今看起来威风八面,可谁也不知道哪天就坏了事了。你老子在时,最喜欢你聪慧怜人,教你读了好些书,这些道理连我都能明白,你会看不明白?我的儿,你哥哥是个混不吝的,我早不指望他了。若连你也陷了进去,你让娘还怎么活?”
宝钗垂着螓首,杏眼怔怔出神。
她并非看不见贾琮的危局,只是,纵然明知贾琮现在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盆中,也依旧难阻挡她飞蛾扑火的心。
自她记事起的这十来年里,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去爱一个人。
也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值得的人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直到,在这座长安城中,遇到了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纵有一日大祸临头,若能一起赴黄泉,也未尝不可呢。
薛姨妈忽然不说话了,因为她虽看不清宝钗垂下的眼睛,却可以看到她下半张脸上,微微勾起的嘴角。
那抹恬静的微笑里,包含着怎样的幸福,或是,对幸福的向往。
都是从少男少女时过来的,薛姨妈怎会不明白,这样的笑容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情根深种啊!
这是孽缘哪!
薛姨妈心都要碎了,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她心碎的。
她无意间,顺着宝钗的嘴角往下看,划过白皙的下巴,落在了她衣襟领口处,目光忽地一凝,瞳孔隐隐收缩成针!
她看到了什么?!
那是……
草莓?!
当然,这个时代还没种草莓的说法,但是,薛姨妈作为过来人,也知道那处淤红意味着什么。
她又惊又怒,恨不得一把扯下那绣着流水云纹的衣领看个明白!
可是,她又知道,不能做到这一步。
闺阁姑娘的颜面最是贵重,只能维护,不能撕破。
穷养儿富养姑娘,便是这个理儿。
只看到各家老爷审贼一样审儿子,却没听说谁家审贼一样审姑娘的。
自家姑娘的名声自家都不维护,传出去,岂不更让人轻贱。
故而,饶是薛姨妈此刻惊怒交加,也不能发作出来。
不过宝钗倒是机敏,感觉到薛姨妈呼吸不对,抬起头一看,就见她凝视着自己脖颈处。
让她登时想到之前在会芳园的旖旎,该不会留下印记了吧?
宝钗俏脸大红,不动声色的将衣领往上提了提,轻声道:“妈不必多想,上回哥哥都说了,连咱们内宅女眷都能看明白的事,琮兄弟……难道还不如咱们?你放心罢,他同我说了,他心里有数,不会坏事的。”
说着,不等薛姨妈再多言便起身,道:“妈早点歇着罢,我先回屋了。”
而后出了正房,往西边厢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