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而阴暗的地下室中,一缕薄光如动洞穿乌云的天启映照在女子身上。
地下室的灰尘混杂在光柱四周,如同苍白的燃灰,渲染着灰败的沉沉死气。在白骁的视野里,那唯一的光芒都显得苍白而刻薄,因为它在女子枯槁凋零的身体上留下了宛如刀锋一般锐利的黑白境界线。
这是一个如同她身上的光影一般,处在“边缘”上的衰弱女子。
这份衰弱已经让她失去了一切女人应有的光泽,只勉强维持着人类的轮廓,所有的美丑概念在这个轮廓下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白骁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生命之火摇摇欲坠,与此同时,脑海中的碎片则如风暴与怒涛一样涌来。
她本应拥有无比出众的容颜,置身无数光芒正中。
她是许柏廉的母亲。
在贫民窟中生下他,养育他,却在他得到魔道启蒙之时不幸逝去的女子。
也是影响了许柏廉一生,将这位魔道大宗师的人生观彻底扭曲的女子。
记忆的汹涌,让白骁一时茫然,而在错愕中,这个世界运转起来。
女子看到白骁,缓缓回过头,伴随她虚弱的动作,蔓延在身上的阴影如同无数条漆黑的爬虫一般蠕动起来,啃咬吸食着她的生机……即便是竭尽全力,这位瘦弱的女子也只能勉强牵动一下嘴角,露出一个顽强的笑容。
“回来了?”
白骁下意识点了点头,用力地回应道:“我来做饭。”
之后,白骁沿着记忆的轨迹,在一个狭小的,用碎砖和木石精巧堆砌出的橱柜里翻出了一只灰色的口袋,然后……
“娘?”
理应还剩下一半的粮食,已经空空如也。
女子的笑容也垮塌下来,那嘶哑的声线,染上了强烈的自责乃至羞辱:“抱歉,黑狗他们……”
“我知道了,没关系的。”
记忆中的“许柏廉”没有让母亲继续说下去,因为这根本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生在贫民窟,坑蒙拐骗本就是家常便饭,弱者没有生存下去的权力……只是损失半袋粮食,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许柏廉没有埋怨母亲,因为埋怨也没有意义,相反……
“你……没受伤吧?”
许柏廉回过头,再次打量着床上的女子,在阴暗的环境下,他并没有看到母亲身上有明显的伤口,但那群黑狗下手阴狠,很多时候伤势不能以肉眼去判断……
女子摇摇头:“还好,他们没有为难我。”
“嗯,那我再去找点粮食。”许柏廉也很果断,没有怨天尤人,便要转身出门去想新的办法。
“稍等,让我……看看你。”
母亲的请求,让许柏廉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迈步来到了母亲身边。
一只干枯,瘦削的手,轻轻抚摸着许柏廉的额头,女子发出心痛的声音:“你又被他们欺负了?”
与此同时,白骁感到额头上传来一阵伤口被碰触到的微痛……显然,虽然在上一个世界,他以犀利的反击粉碎了许柏廉的绝望逻辑,但在新的世界中,他还是继承了许柏廉身上的伤口。
同时,也继承了对眼前女子的复杂感情。
白骁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为什么,在上一个世界粉碎时,他其实已经有了跳脱出这个幻境的机会——此时的白骁,毕竟不是年初时那个对魔道一无所知的雪山野人了,一年的刻苦学习,已经让他在各个方面都无愧于“优秀魔道士”的称呼。哪怕是面对魔道宗师,在对方露出如此巨大的破绽的情况下,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