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五这天,京城落了雪。
邢以宁背着医箱,在常伯的接引下,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进了梅氏宅邸。
“梅学士,你还真是不见外。”
邢以宁把医箱放下,站在床边,斜睨床头
“梅学士在宫里调养了两日,由下官亲自照看着,外敷内治,把你好端端地送出宫去回家当天就告病今天都病了第几日了你存心砸下官的招牌哪。”
“有劳。”梅望舒坐在床头,捋起袖口,将修长白皙的手腕伸过来,“有些不舒坦,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气血失调罢了。”
邢以宁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手里准备着诊脉用具,嘴里埋怨不停。
“知道你到了秋冬体寒,身子不舒坦。但好歹是个御前随侍的重臣,京城里那么多眼睛盯着,在家里躲懒一两日也就罢了,连着十来天告病你这是坑人哪。昨早梅学士又没上朝,听说圣上当众问了叶老尚书一句,你学生近日怎么了。你说,万一圣上问起你的病情,下官该如何在御前应答”
梅望舒莞尔,“邢医官医术高妙,自然有办法在御前应答。”
邢以宁捉过脉门诊脉,没好气地道,“下官自然能在御前应付过去。御前应付不过去的是梅学士你吧”
一番望闻问切,他的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诊完了左手的脉,又换了右手。
随即盯着对面泛白的唇色看了几眼,“气血失调哪种气血失调可有不寻常的症状”
梅望舒没说话,抬眼扫过周围。
刚才邢以宁过来时,嫣然已经把庭院里扫雪的几名小厮婢女全打发走,自己亲自守在门外,正院里外除了他们三个,再无第四人。
她附耳过去,在邢以宁耳侧说了几句。
邢以宁的脸色微微变了。
“来了几日了情况如何”
梅望舒比了个十的手势。
“连绵不绝,淋漓不净。”她低声道,“以前每年也有过两三次,不超过三日就干净了,从未像这次的时间拖得这般久的。我哪里敢入宫上朝。”
邢以宁又仔细查验了她的脸色,舌苔,指甲,询问日常起居情况,思忖半晌。
“唇色淡,舌苔白,乃是明显的气虚之症。然而同时又有血热的症状,热火内生,倒是罕见的症状。”
他喃喃自语道,“你现在每月用的那种药大寒,宫里赐下的参姜汤却是大补,两种药性相克,不知你身上的异状是不是从此而来”
“不管身上的异状从何而来,总之起不了身,不能上朝。”梅望舒抱着衾被,乌发凌乱地披散下来。
她这几日卧床多了,人有些懒洋洋的。
“若是圣上问起,劳烦邢医官在御前多多美言几句,好歹掩饰过去。”
邢以宁叹气,“下官自然尽力。下官只有一个疑虑,梅学士这病情若是拖得久了,圣上惦记在心里,再来一次微服登门夜访如果随行的不巧是其他御医,给梅学士来个当场诊脉下官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得有道理。”梅望舒捏着自己的发尾,陷入沉思,“如此说来,还是得入宫一趟,在圣上面前转几圈,露个面,好叫他放心。”
邢以宁想了想那场面,不由地紧张起来,“你如今的情况,贸然进宫,会不会出意外状况。”
梅望舒早有打算,语气笃定。
“早上朝会拖的时间太久,动辄两个时辰,上朝是不行了。过几日正好是腊八节,百官罢朝会,我递牌子入宫,送一碗家里熬煮的腊八粥,在御前说几句吉利话,满打满算,半个时辰出宫。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
“这个主意好。”
两人当即定下对策,对了对口风,把一套说辞圆起来,邢以宁背起医箱,“我先回去琢磨琢磨,给你写个对症方子,晚上之前送过来,把你起不了身的症状好歹缓解几分。”
“用药有几分把握”梅望舒追问。
“你这状况,前所未有,谁也没把握。走一步看一步罢。”
梅望舒下不了床榻,目送邢以宁出去,由嫣然和常伯代为送出大门去。
刚刚拿过一本闲书,翻了半页,紧闭的窗棂从外面被人敲了敲,拨开了。
向野尘还是那身白色锦缎箭袖袍,翻窗进来。
“主家,你在京城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