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贤君良臣,一世佳话。”
黯淡烛火在风中摇曳,年轻的帝王双手握紧窗棂,声音低沉隐忍,面对窗外夜色的乌黑眸中,浮起一层痛苦薄光,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滚出去。”
梅望舒离京的日子,定在宫宴两日后。
一场盛大宫宴,京城所有的亲朋好友聚齐。该告别的都告别过了,该说的辞行言语也都说尽了。
如此离开,虽然和最初的筹划有些不同,也很好。
这天一大早,特意选了满朝文武早朝的时辰,收拾好了箱笼细软,打发了京城当地雇请的小厮仆妇,将御赐的宅邸大门贴上封条,带着嫣然,常伯,坚决跟着主家的几名跟随多年的家仆护院,分乘几辆车,在寒风里出了城。
马车宽大,嫣然和她同坐一车,小声嘀咕着
“大人怎么选了这个时辰走。再晚些,其他人就算了,至少叶老尚书伉俪能过来送一送,当面告个别。”
“特意选了上朝的时辰,就是不想劳动老师他们。”
梅望舒今日穿了身天青色的便服袍子,松松披了件氅衣,神色轻松带笑,“他们也都知道的。虽然离京,并不会断了联系,以后还是会继续书信来往。”
嫣然还是有些遗憾,“话虽这么说,如果今天有人特意来城外送别,那才叫情深义重。”
梅望舒正在笑,忽然听到向野尘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过来,远远喊道,“主家,有人从官道后面追上来了。”
梅望舒下了车,往身后的官道尽头望去。
果然看到一骑快马从京城方向孤身赶来,在路边勒停了马,除下风帽,露出一张憔悴发青的面孔。
那面孔极为熟悉,赫然是宫宴当日才喝酒道别过的邢以宁,邢医官。
“出什么事了才几日不见,怎么憔悴成这样。”梅望舒迎上去,“这两天在宫里连续当值,累着你了赶紧回家休息去,何必特意来送。”
邢以宁的嘴角往下撇,露出要哭不哭的神情。
“出什么事了”他自嘲,“宫里连太后娘娘都不在了,就剩几位老太妃,夜里连药房偷药的耗子都嫌冷不出来,我当值能出什么事”
梅望舒听他话里带刺,转身往旁边僻静处走开几步。
四下里无人,她这才诧异追问,“到底怎么了,让你心气不顺成这样总不会是圣上喝醉酒,折腾你了你追过来诉苦”
邢以宁苦哈哈笑了几声,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
“圣上心气不舒坦,你又闹着离京,可不就是折腾我么。看你今日一身鹤氅,两肩轻松,哈哈哈,莫非以为启程归乡养病,京城的一切就可以抛去脑后了”
他咬牙凑近过来,“我提醒过你别随随便便把圣上扔了他不会轻易放你回家养病,梅雪卿,你以为你回了老家,就能从此闲云野鹤,海阔天空了你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念头”
梅望舒一阵愕然。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的语调也沉了下来。
邢以宁原地团团转了几圈,下定决心般,塞过来一封书信,咬牙切齿地叮嘱道,
“我今日提着脑袋出来的。你宫宴喝醉、留宿宫中那夜,圣上去东暖阁探望你说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话”
“我是个俗人,我也惜命但凡我能告诉你的,都写在信里,路上好好读,读完烧了听我一句劝回老家第一件事,先给自己买副棺材,把重病不治的消息放出去”
“只有死讯,才能让宫里那位彻底灭了把你召回京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