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真的变了。
真的走出来了。
她不会想到,往父亲的遗体中塞一坨。
“不。”韶音却摇摇头,“你搞混淆了。”
她看着他,很认真地跟他澄清“我假设自己是十年后的我,是过得很不错、走出来的那个我,不代表我忘记了仇恨和痛苦。”
这是两码事。
有的人以为,走出来了,就代表洒脱、豁达、不计较过去、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但,不是这样的。
小事情,她可以洒脱一笑,抛到脑后,不再去计较。
比如嫉妒阮菁菁被妈妈偏爱,发自内心地疼爱。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读过书,有养活自己的资本,年轻漂亮,她不必再去嫉妒阮菁菁。
她可以用别的方式,去获取属于她的爱。比如,向外发展,交几个好朋友,谈一个喜欢的男朋友,或者跟相爱的人成立家庭。或者,向内发展,自己爱自己,把所有的爱和精力全都倾注在自己的身上。
这些属于小事,是可以“豁达”“洒脱”,去包容,去放下的。
但有一些事,属于仇恨的范畴,影响她一生的存在,她永远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比如于佩音对她父亲。
她就是恨他。
深深地恨着他。
如果他不是个混蛋,当年施玉浓就不会跟他离婚,离婚后不会跑掉,让她缺失母爱很多年。
如果他不是个混蛋,即便她没有母亲,是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小孩,也可以拥有一个正常的童年,过正常人的生活。
就算没有爱,没有丰富的物质生活,可她至少不会扭曲,不会充满恨。
听到这里,靳少寒渐渐懂了。
“他在你心里蚀出一个洞。”他说道。
就像他的心,亦是千疮百孔。
那些冰冷的,残忍的,冷酷的事情,在他们的心上腐蚀出一个个的坑,这些坑不会被填平,也许,它们有愈合的机会。但,在它们自愈之前,就遭到了更严重的腐蚀,最终变成了永久的创伤。
“所以,不可能忘。”韶音说道,语气坚决。
于佩音不可能忘记父亲对她的伤害。哪怕有朝一日,奇迹发生了,她被治愈了,可他施加在她身上的欺凌和痛苦,她永远不可能忘,也不会原谅。
也就是他死了。
假如他活着,她会回报他的。
“是。”靳少寒缓缓点头。
可能是室内的光线太过明亮,他只觉阴冷黑暗的心中仿佛透进来一丝光亮。
那些不平的浪潮,逐渐变得激烈,他不知不觉抿起唇,因为过于用力,唇上愈发没有血色。
“真好。”他忽然全身放松,缓缓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仍然清冷,但又有些许跳跃的快活,“我以为变成你这样,会忘记仇恨。”
也忘记报复。
那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靳少寒觉得,忘记仇恨的人,是伪君子,是懦夫,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疯子,简直不可理喻。
“中午了,要吃饭吗”韶音看了看窗外,正午的太阳,开始变得炽热浓烈,正常人都不会想要走在大太阳下面,但是像他们这样生长在阴暗中的人,在厌恶抵触之余,又忍不住有一丝丝向往,“一起去吃”
她口吻很平淡,很自然,好像邀请他一起吃饭,是一件自然到不能更自然的事。
犹豫了下,靳少寒点点头“好。”
两人下了楼,锁了画室的门,找地方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