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不烧炕,不知道是上一任县令不习惯睡,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反正取暖只能靠炭盆,正厅倒是有一个可坐人的大熏笼,用以接待客人,但费炭,程丹若并不用。
“冷的话进来坐。”程丹若也觉得外间比较凉,撩开帷帐,直接进了卧室。
反正大家都很熟了,她又病着,就不在外头受冻了,再说这个点来找她,他也迂腐不到哪里去。
果然,谢玄英只踟蹰一下,跟着进去。
卧室很小,除了一张床,只有窗下的炕床,炭盆就在床边,余烬尚热。
程丹若挪近火盆,正往炕床的一边坐,被他拉住“回床上去,别冻坏了。”手指碰到她腕间的肌肤,顿起疑虑,“你是不是病着”
今儿,钱明落锁后和他汇报,说程丹若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都不与人言语,他这才思量半夜,还是决定过来瞧瞧。
现在一看,恐怕不止是有心事,人还病了。
“略有些风寒,休息一日,已经好多了。”她回答。
谢玄英说“为何不叫大夫”
程丹若不以为意“县里能有几个大夫,还是让他们专心给军士看病。再说,我自己就是大夫,何必找人。”
“你是大夫,可不见你开方子吃药。”谢玄英把她按回床铺,被子拉起来裹住她全身,自己却在床边坐了,“别动了,就这样。”
棉被裹在身上就是暖和,她调整姿势,靠得更舒服一些“你找我有事吗”
谢玄英道“事情明日再说也不迟,你早些休息。”
“白天睡多了,现在走了困,真睡不着。”她无奈道,“而且,你和我提了话头又不说完,就更睡不着了。”
谢玄英忍俊不禁,唇角扬起微微的弧度,幽微的夜光下,好像荒郊野岭,误入古寺的异客,不似人间之景。
“好吧。”他没怎么坚持就让步了,“此前,我在写给陛下的奏折。”
程丹若顿时振作精神,等待下文。
“有一事,我颇为在意。”他斟酌道,“有人告密,说白明月育有一子,你可知真假”
该来的总会来,程丹若没有太意外,道“我知道。”
谢玄英抬首,望向她的眼睛。
片刻后,叹气“可若我所料不错,此事还有隐情”
程丹若问“孩子的父亲,你知道是谁吗”
谢玄英“鲁王”
程丹若病着,反应慢了一拍“你知道了她留下了什么”
“鲁王的印鉴,几封不知真假的书信。”攻破寨子后,谢玄英第一时间搜查了白明月的房间,倒霉地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幸好仅他一人过目,旁人并不知晓。这几日,他一直斟酌如何应对,想到问程丹若,既是怕她被牵扯入内,亦有商量之意。
“信中说,无生教起事的银两,源于鲁王,此事当真”
程丹若还算信任他,道“应该不是他亲自给的,白明月好像偷了一些王府的珍宝,甚至还有鲁王的贴身玉佩。但”
谢玄英认真又耐心“但”
“他活该。”她冷冷道,“白明月被他掳回王府,奸淫,如此下场,都是报应。”
谢玄英怔住,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但想想在兖州府听见的传闻,又觉得情理之中,不由哑然。
许久,他才慢慢道“既是如此,恐怕鲁王难逃干系了。”
“他还活着吗”她求证。
谢玄英摇头。
程丹若一时意动“那孩子”
“丹娘。”他注视着她的脸庞,低声分析,“我知道你怜悯稚子无辜,有意留他性命。可此子即是宗室子弟,又是叛贼血亲,非同小可,若蓄意隐瞒不报,将来为人所知,后果难料。”
程丹若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