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彩是个面相精明的女人,颧骨凸出,脸颊消瘦,很客气地道谢,又半真半假地试探“你既兼任司闱,将来请你看病可要麻烦多了。”
程丹若怔了怔,笑了“只要你们信得过我,我又有空,没有什么麻烦的,只管来。”
司彩也没说信不信,口中道“那我先提前谢过。”又道,“今年多了好些零碎的皮子,你拿去做个绒领子衬。”
无论古今,给大夫塞红包都是难免的。程丹若怕不收得罪人,只好道“我正缺呢,谢谢你了。”
司彩这才满意地让宫婢送她回去。
程丹若做了一天的针线,赶制出真丝的贴身衣物,没忘记再做几条月事带。
一日过去,果然什么旨意都无。
她不以为意,休息一夜,第三天就回到了内安乐堂。
吉秋、慧芳等宫人见她回来,惊喜万分,又带了些忐忑“姑姑安。”
“一走几个月,有新来的病人吗”程丹若洗手,换上白披风,“病例拿过来我瞧瞧。”
几个宫婢对视一眼,不敢问她是不是被降职了,连忙取来一叠病例“没来多少人,总归十三个,五个已经去了,剩下的咱们都给了药,只是不见好。”
程丹若点点头,坐下翻阅病例。
外头,两个宦官嘀嘀咕咕。
“吉秋姐姐,不是说高升了么,已经是尚宫局的司闱,怎么又回来了”
“不会是办坏了差,被撸下来哎哟哟,慧芳妹子,你干什么呢”
“啐。”慧芳冷笑,“妹子你个姥姥,没良心的下贱东西姑姑来了以后,咱们安乐堂怎么扬眉吐气的,你都忘了,这会儿捧高踩低起来倒是痛快”
宦官讪讪“我不过碎嘴两句,你咋当真了”
慧芳道“少嬉皮笑脸的,你要是嫌这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大佛,尽早滚出这大门,没咽气前甭进来,直接去净乐堂化灰,也干净”
院子里登时鸦雀无声。
程丹若听着,一时好笑。没想到慧芳历练几个月,嘴皮子变得这么爽脆,都能说相声了。
至于宦官的腹诽,她却是没放心上。
进宫不到一年,从女史升任典药,连跳两级,已经很了不得。司闱本就是为管理王府方便才临时兼的职,这会儿没音讯,也实属正常。
她看会儿病例,正准备查房,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吉秋的声音“姑姑,光明殿来人了。”
程丹若只好放下药箱,出去接应。
“陛下口谕。”传旨的太监笑眯眯地说,“擢升尚食局程氏为司宝女官,掌御用之玺,特赐穿红。钦此。”
程丹若难以抑制地露出了惊愕之色。
尚服局司宝,掌管宝玺符契。虽与管衣服首饰的女官在一个单位,但性质截然不同。
因为司宝管的是最重要的印鉴。
比如,中宫之玺。
贵妃代掌六宫,可宝玺却在司宝女官手中,贵妃要用就派人去请。不止如此,哪怕谢皇后仍然在世,这个宝玺也大概率由女官收管。
至于御玺,遵照祖制,确实由内廷的司宝女官保管,尚宝监的太监取用。
举个例子,今天,外朝的尚宝司要给圣旨盖上玉玺的印鉴,但他们没有,必须找到由太监管的尚宝监。
尚宝监向皇帝请旨,皇帝同意,太监再到司宝司里,向司宝女官拿取玉玺,由他们捧去外朝,监视用印。
但此前,宫里只有一个司宝,管的就是中宫印玺,皇帝的印鉴在尚宝监手里。这也是宦官干政时的遗存,免得多走两趟,麻烦。
可皇帝这道旨意,分明就是将保管御玺的权力转回了女官手中。
而且,唯有御前近侍可穿红,皇帝特此红袍,等于说,她要到光明殿上班。
这下麻烦大了。
程丹若暗吸口气,下跪伏首“谨遵圣谕。”
十八年冬,无生教贼首为程氏所杀。世宗嘉其忠勇,擢升为司宝,赐红袍,与尚宝监同掌御用之玺。
夏宫杂忆梁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