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灥离家出走的第一天,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层层套娃,先瞒住田太后,再借满太监之手半隐藏身份,最后利用董千户畅通无阻地离开了京城。
外头的世界和他想的大不相同,但京城繁华之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城郊也不算冷僻。
他在天黑时找到一处庄子,打听了得知是薛尚书家的,便使钱借住。
庄子的管事不认得他,可见他打扮富贵,知道大有来历,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还端出热水茶饭,供他吃穿休息。
而祝灥衣食不缺,顿时安心,感觉外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两个小太监怎么劝,他都不肯回去。
次日一早,他用过茶饭,拿钱买了两匹马,再次赶路。
这回不太巧,碰见了永春侯府的大爷,对方将信将疑地叫了声“大公子”,把他吓得够呛,拼命挥鞭跑路。
一气儿跑了老远,行人渐少才放慢速度。
他翻出舆图,对照认路。
这事也很顺利,皇帝看的舆图详尽无比,山川溪流村庄都有标记,他甚至找准了位置,朝大军驻扎地赶去。
可惜的是,好运气总是会用完的。
祝灥一路太过顺利,离宫的谨慎就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他看到一头鹿,想起猎鹿之说,兴致勃勃地追赶了一阵,最后发现董千户的佩弓就是垃圾,压根不好用,这才无奈放弃。
期间,两个小太监又跪下来求他,他兴头没过,依旧不许,但也怕太黑了不好借宿,及时转回官道。
可驿站本就是按照路程定的,他在半道浪费太多时间,天黑之际,赶不到预定的地点,被迫露宿野外。
“这么热的天,住野外不要紧,我们多点些火把赶狼就是了。”祝灥像模像样地分析。
两个小太监一听,虽然不安,可也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们都是七八岁就入宫,且都是被父母亲长送去阉割的,随后就被统一送进宫里培训,知道怎么伺候主子衣食住行,怎么讨好打点,可对野外生活一无所知,比祝灥还无知。
想到现在是初秋,秋老虎还没过,晚上他们窝在低矮的屋里,经常热得整夜翻身不止,就觉得小皇帝说得也有道理。
而祝灥见他们呐呐,心中不免得意。
他之所以选择这两个小太监伺候,而不是更有经验的中年太监,就是怕他们管东管西。两小太监就不同了,几乎和他一起长大,忠心耿耿,一心靠他,和母后、姨母都不亲近。
祝灥在宫里待了十五年,学到最重要的经验就是欲成大事,须有自己人。
现在,他是能做主的人了。
他们选了一处避风地,捡柴火点火。其中一个小太监还拿出水囊,到不远处的泉眼取水,这是他早晨问庄子里的人要的,这会儿果然派上用场。
另一个小太监则从怀里掏出干粮,是他昨晚使钱叫庄头婆娘烤的饼子。
祝灥喝着泉水,咬着干饼,不太满意“打点猎物烤着吃。”
“奴婢会做陷阱。”一个小太监说,他进宫前,跟父亲进过山,打猎不会,设陷阱抓野兔还是做过的。
祝灥大喜“快去。”
“欸。”他乐颠颠去了。
另一个抓耳挠腮,却实在没本事,只好摘下树叶,替祝灥扇风赶蚊子。
祝灥渐渐感受到野外的恶劣,可正兴头上,看什么都新鲜,并未恼怒,反而拿了树枝扒拉地上的虫蚁。
夜色浓郁,风穿过山林,发出鬼魅似的嚎叫。
祝灥有点害怕了,问“他怎的还不回来别是给狼吃了。”
“天黑,路不好走。”小太监轻声说,“这边离官道近得很,应该没有狼。”
祝灥略微安心。
又过了会儿,异响更清晰,冷风穿过树枝,将火焰卷如狂魔乱舞。
祝灥打了个喷嚏,靠近火堆取暖。
但风只是前兆,很快,淅淅沥沥的雨滴洒落,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祝灥不讨厌夏天的雨水,幼年时,他总在西苑的水阁看鱼,望着水面下不断浮起的鱼儿拍掌大笑。
夏天的雨有什么可怕的呢
凉快,舒畅,迅疾,哗啦啦下来,倏忽就走,干干脆脆。
但在野外,暴雨不再是解暑的良药,而是变成了雪上加霜的意外。
火堆很快熄灭了,祝灥躲到最大的树冠下避雨。
小太监道“陛下,一会儿打雷可不能站在树下头。”
“为何”祝灥露出少年人的胆怯,语气反而更迫人了。
小太监道“奴婢入宫的时候,爷爷们教过,好像是程夫人说的,打雷的时候不能躲树下头,要把门窗关紧,别在外头走。”
祝灥畏惧程丹若,却也信服她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