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他的脸立马挂下来。
做了十几年阁臣,哪怕面容俊美如昔,也难掩不怒自威的气势。
“干什么瞪我”她说,“怪吓人的。”
他不吭声了。
接下来的时光,室内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
夫妻俩各干各的事,换衣、梳头、洗澡、泡脚,有条不紊,但就是一眼都不看对方,丫鬟们来来去去,都感受到了男女主人之间流淌的气氛,可表情平淡,完全没有着急的意思。
这家里,男女主人感情很好,可夫妻过日子哪有不闹矛盾的,一辈子不红脸的夫妻,打着灯笼都难找。
程丹若和谢玄英也会吵嘴,只不过和很多人家一样,床头吵架床尾和,用不着别人操心,左右他们不拿下人撒气,她们就当不知情完事。
丫鬟们默契十足,帮忙铺好床,吹灭蜡烛,就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
程丹若拿桃木梳子通好头发,上床睡觉。
谢玄英慢一步,吹了蜡烛才上来,然后习惯性地拉好被子,掖起被角,并反本能地背对着她躺好。
程丹若“”能想象吗这人和她吵架的方式就是背对睡觉。
但这回是她心虚,遂不冷战,反而自背后环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背脊。
他不为所动。
她暗暗叹气,夫妻当久了就是这个不好,一般手段没用了。
“欸。”她戳戳他的手臂,“理我。”
“嗯”他理了,古板又冷淡的上扬声调。
“我的清热针剂详解写完了,明天帮我看看吧。”她起话头。
清热针剂就是青霉素的本土化产品,青霉素虽然道明来源,却没有疗效,不符合中医一贯的命名规律。她就用它最显著的特征改了名。
因为无法口服外用,只能注射,所以叫“清热针剂”,与其他清热解毒的方子有所区分。
之所以为青霉素专门写本书,给足牌面,最大的原因是经历数年,她终于建成了青霉素手工作坊。
这可太不容易了。
虽说土法青霉素制备没有操作门槛,可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用,门槛很大。
程丹若忙里抽空,培养了一批药物研发人员,都是从女医中挑选出的细心聪慧之辈。
她们不止知道制作流程,更要了解粗浅的微生物知识,知道“病气”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落实到微观层面。
只有看懂了菌落,才能验证青霉素是否对症,才不会治死人。
这已经是划时代的变革。
从前,人们利用五行知识去解读某药物为何有某疗效,现在,大家却可以通过显微镜看到这个过程。
程丹若没有敝帚自珍,培训女医的同时,也开放课堂,让太医院的人旁听。于医者而言,入门了微生物,他们能够更好地划分病症,查找病症,验证药理。
不过,世事难料,这门课学最好的既不是她的女医,也不是太医院的大夫。
是和尚。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僧人们不需要看病救人,就把大量精力投入到对微观世界的观察中去,边观察边悟道,自有所得。
言归正传。
程丹若培训出了合格的制药人员,就尝试开一家作坊,稳定产出青霉素。
受限于技术和产能,产量依旧不高,但至少比她单枪匹马做好多了。
生产出的针剂给太医院和京城药铺,生民医馆遇见产褥热也可以调用,如有剩余,不定时施舍给穷人,仅限当场使用。
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