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候完陈老太太的午饭,等她入睡,她便绕过后院的小花园,走夹道去往锦霞院的后院。
这里住着的就是潘姨娘。
“表姑娘安。”潘姨娘身边的丫鬟打起帘子,招呼她,“姨娘请您喝碗茶。”
姨娘半仆半主,程丹若却是亲戚,正经的主子。故而看病不能说看病,得找个合适的借口。
程丹若停下脚步,故作迟疑,才道“姨娘有请,却之不恭了。”
“表姑娘请进。”
程丹若走进房间,一下便闻到浓浓的檀香。果不其然,在右边的耳房里,供奉着一尊观音像。
潘姨娘正坐在窗边纳鞋底。
“圆圆,上茶。”
圆脸的丫鬟应了声,赶忙去烧水泡茶。
“表姑娘坐,很久没见你了。”潘姨娘三十多岁,鬓边白发星星,家常的褐色夹袄,石青裙,头上只戴一支银簪,朴素至极。
看这打扮就能知道,她在陈家等同于隐形人,已经无宠十几年了。
她也是陈芳娘的生母,在黄夫人生下嫡长子前便生下了孩子。
不过,千万不要误会,有人听到她在主母之前生了孩子,便先入为主,以为她是个典型的厉害姨娘,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在入陈家前,潘姨娘就被父亲嫁给了一个木匠,家中穷困,日子十分贫苦。唯一算得上幸运的是,她入门三个月就怀孕,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原本如此,倒也算得上平淡的人生,可是,人生并没有这么顺利。
当时,陈老爷在当地出任知县,虽是初次为官,却有岳家相助,做得还不错,最烦恼的并非仕途,而是后院。
他和黄夫人成亲三载,膝下犹且空虚。
黄夫人已经给过他两个丫头,皆颗粒无收。
夫妻俩都慌了,妻子不能生育,还能纳妾,妻妾都没怀过,问题就大了。黄夫人十分清醒,知道万一陈家绝户,日子可比养庶子糟百倍。
到任地安顿下来,她第一件事就是找牙婆买人。
但牙婆收来的都是小丫头,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收房可以,生养却难。她想做成这一单生意,顺带讨好知县夫人,便说,当地的富家太太遇到这种难题,买人的不多,都是租的肚皮。
专找二十来岁的年轻女性,生养过的,尤其是养过儿子的,借她们的肚皮一用,养个孩子。等租借的时间到了,女人交还给丈夫带走,孩子留下,毫无后患。
此所谓典妻。
黄夫人死马当活马医,同意了。
潘姨娘就是这么被丈夫租给了陈老爷,约定三年,一共八两银子,包食宿。她的丈夫拿走了钱,她被留下来生孩子。
说来也神奇,半年后,潘姨娘就怀上了身孕,就是后来的陈芳娘。
按照契约,孩子满月后,她就结束了任务,她丈夫就能直接把人接走,双方算是两清。
然而,潘姨娘的丈夫在孩子八个多月时,与人斗殴,被打死了。
她婆婆上门,和黄夫人商量,说这个媳妇我们不要了,十五两银子买断。若不成,孩子生下来人就要带走,她要把儿媳嫁给一个地痞,聘礼十二两银。
黄夫人想,潘娘子能生一个,就能生两个,于是直接把人买下,留在家里。
许是一时善念,虽然潘姨娘只生了一个女儿,可没多久,黄夫人就怀上了。
陈老爷不喜欢胸无点墨的粗俗女子,见妻子怀孕,有心抹去这茬,但黄夫人以给孩子积福为由,劝他留下潘姨娘,只不给名分。
直到陈芳娘结亲,黄夫人给长女脸面,才将潘姨娘提作姨娘。
丫鬟端上茶,程丹若啜一口,主动问“姨娘最近膝盖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