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回过头来,看着他钟爱的长孙。
“你还年轻,有着远大的前程。”李靖微笑起来,二十二岁的李师,已经以军功晋为大唐郡公,以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假以时日,国公之位指日可待。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长辈舒心的呢?
“祖父老了,就不该挡你的路。”
这句话道出了李靖的心酸。
也引出了李师的泪。
他突然明白了祖父的用意,不是君臣之间起了杯葛,也是祖父在为自己让路。
大唐军机阁,七个阁臣,卫国公祖孙占两席?
李师心中大恸,“祖父,孙儿不用你如此,真不用如此……。”
李靖瞪眼道:“哭什么?如今大唐四周,都已被陛下扫平。或许日后会有星点叛乱,但这对大唐而言,已经是肘腋之患。天下要承平了……哎!”
这一声叹息,让人听得心酸。
李靖不是在叹息天下承平,而是在叹息,自己老了,再无用武之地。
天下承平,人人高兴。
可没人能体会到那些从军数十年老兵的心境。
时代不再需要他们了。
谁都知道,太平盛世,军人的荣誉和权利,都会降到最低。
裁撤军队,减少支出,朝廷财力转向民生,是题中之意。
历经三朝的李靖,岂能不明白?
这不是谁,某一个人能阻挡的。
皇帝也一样。
李靖舔了舔并不干燥的嘴唇,说道:“你不必觉得愧疚,祖父请辞也不完全是为你让路。”
李师抬着泪眼看向李靖。
“陛下是个雄主,年轻圣明,之前是外有强敌,内有叛乱,不得不将前朝旧臣留任使用。如今外敌已尽,接下来,便是整治朝内。”
李师有些听不明白,问道:“要政令通畅,自然该整治朝廷重臣,可这,和祖父又有何干系?”
“傻小子。”李靖笑骂道,“任何变革,总有一个人或一件事,做为开端。祖父得大唐三朝帝王恩宠,自然该为大唐尽一份力。”
李师听懂了,祖父这是甘愿做那只警猴的鸡啊。
这时,府中侍卫匆匆来报,“陛下……陛下微服来访,已经进了中厅。”
李靖笑了。
李师急道:“祖父,快迎啊。”
“不必了,朕已经来了。”李沐微笑着进来。
“臣等恭迎陛下,不曾远迎,望陛下恕罪。”
“免礼,都起来吧。”李沐随意地坐在这亭子石凳上,指着李师道:“朕一大早就打了好几个喷嚏,想必是你在心中骂朕吧?”
李师连忙否认道:“臣哪敢!”
“敢不敢,只有你心里明白。”李沐意味深长地说道,“就算你心里骂朕,朕也不能凭着揣测而降罪于人,对吧?”
李师一惊,他突然明白,李沐的话不是冲他说的,而是冲祖父而去。
他开口道:“陛下容禀……!”
李沐挥挥手道:“朕要和卫国公聊聊,你且先退下吧,好好养伤。”
李师看看李靖,李靖微微颌首。
李师躬身道:“臣遵旨,那臣在院外静候。”
李沐不置可否,随意地挥了挥手。
园中只剩下李沐二人默默相对。
“卫国公就这么认为朕无容人之雅量?”
李沐打破沉默,经过一夜的思考,李沐自信摸准了李靖的心思。
李靖微微欠身道:“臣知道瞒不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