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元膺喉间一紧:“姑母的意思是,那东厂的江锁就是姜家女姜晚晴?”
太后没有立刻回答姬元膺的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她沉思时,取下手腕上的佛珠,慢慢捻了起来。
约摸,过了半刻钟,才又缓缓出了声:“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让顾金吾活着回来。你去信给柳未征、喻庆喜,要他们策划毁堤淹田,着实是一招臭棋。”
姬元膺埋着头,苦着脸,没有说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以为计划万无一失,却没有想到江锁在背后,跟看傻子一样,正盯着你瞧呢,而那些个蠢材,久在地方,并不知道庾子戚就是次辅庾贺那不成器的儿子,只道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庾子戚身上就万事大吉。所以,江锁将计就计,干脆让庾子戚扛下所有,庾贺自然要着急。”
太后思忖片刻,继续道:“庾贺却没有亲自前往平州,而是派出了方叔申,又是个送人头去的。他计划以一个村民装扮成死囚将庾子戚替换下来,结果又被识破。庾贺便亲自去了平州,最后再也没能回来,当场气死了。”
姬元膺听得羞窘,头垂得更低了。
“江锁不简单,背后还站着祁溶,如虎添翼。现在想要动她——”
太后沉沉叹了口气:“可就难了。”
姬元膺迟迟没有答话,听得背脊热一阵凉一阵,尽是后怕。
太后见他如此,问道:“元膺啊,你可知与你父亲相比,我们缺少了什么吗?”
“元膺不知。”
“我们没有他的识人之能。什么人能用,用在什么地方,用在什么时候,我们判断不出来。最终养虎自啮,反受其害。”
“那我们就这样任由她放肆下去?”
“皇宫不比民间,最不缺的就是杀人的机会。”
太后用织金手绢擦手,语气平稳,不失威仪:“玉遥被困狼毫山,这就是机会。”
姬元膺眼睛一亮,猜测道:“姑母是想派出风雷军前往狼毫山,救出玉遥,然后在途中暗杀江锁、祁溶?”
太后摇头:“且不说风雷军近几年被章象升领导得残破不堪、一击即溃,江锁和祁溶本就没有去救玉遥的动机和义务。姬玉遥是谁的妻子?”
“楼苍兰……”
姬元膺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又猜测:“姑母要派出炽炼军去救玉遥?”
太后点头,眼里露出了杀意:“不仅是炽炼军,哀家还要裴战率领禁军前往狼毫山,祁溶和江锁手上没了兵,绝不会冒然守在宫里。一旦出了祁都,杀两个人算什么难事?”
姬元膺有些担心:“他们若有炽炼军和禁军保护,胜算可不大。”
太后看向门外,深秋的寒意甚浓,阵阵秋风吹过,枯萎的花瓣在地上滚动。
“锦衣卫自有办法。”
太后慢慢道:“这些日子,麒麟阁也不好过吧?”
*
麒麟阁的日子难捱。
碎骨之术坏了江锁身体的根基。
万佛山上,她催动了内力,经脉逆行,身体根本扛不住,昏睡了好些天,嘴里不时吐出大口的鲜血。
床边的温水一盆又一盆地从阁中端进端出,端进的是清水,端出的是血水。
祁溶就守在她床边,寸步不离。
太医们吃住都在麒麟阁,战战兢兢地把脉煎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只因太子放话道:“她在,你们在。”
江锁又梦见挂在剑上的阿爹,被削去半颗头的阿弟,还有悬在梁上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