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分,谢韶僵着脸往下看。
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上朝了,事实上她比段温还要敬业一点,起码不像后者一样每天都想着怎么翘班。
但是她还真没上过这种朝。
此处特指那个站在百官最前面,一身甲胄、佩刀上殿的人。
不同于齐朝廷末年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特权层出不穷,以及“开府仪同三司”近乎批发的待遇。新朝初立,正是中央权利最集中最强硬的时候,而这位开国皇帝又是一个实打实地凭借战功杀出来的马上皇帝,由于本人的功劳过于断层,以至于他手下名将谋臣虽不少,但纵观整个燕一朝廷暂时还没能有臣子有这种特权殊荣。
但规矩显然管不到眼前这人头上,就是段温这会儿临时下旨,封自己一个可以“剑履上殿”的大将军都没人敢反对。
可这不是眼前人这么肆意妄为的理由
谢韶觉得自己从段温让她先走一步的时候就应该察觉到不对,要是那时候问出来拦住,她也不至于现在坐在这儿抓瞎。
段温这一出显然谁都没提前告诉,殿上人都是差不多同款迷茫又震惊的表情,大概不少人怀疑自己尚在梦中,连唱赞的内侍都卡了壳,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开口,或者该怎么开口。
这一片静默之中,还是段温先往前一步屈膝,“臣参见陛下。”
先别说这话有多大的问题,他跪了,大殿内当然没有一个人敢站着,殿内顿时呼啦啦跪倒一片,连谢韶这边的宫女内侍都深深伏地,生怕自个儿海拔比段温高了。
不过这担忧倒是不必,段温人虽然跪着,但是上身直挺挺的,和后面那些跪伏于地的群臣一下子分隔开来。再看看他身周的气场,分明就是诚惶诚恐的正常臣子和一看就是谋朝篡位的野心家的区别。
要是这么说,某种意义上居然还没错。
因为离得太近,谢韶甚至能清清楚楚看着段温脸上的表情,目光对上,后者仿佛在问陛下不让臣起吗
去他的“臣”
狗东西昨天晚上非要玩女帝和大将军的y,谢韶在这种事上头一向拗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但是再给谢韶十个脑子,她都没想到段温居然能搞到朝堂上来
他是想亡国吗
段温搞了这么一出,今日的早朝是没人能想起来奏事了,都恍恍惚惚宛若梦游地回去。
下朝的王宾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脏,今天的这一下子确实惊到他了。
他就是早有准备,最近朝堂上暗潮汹涌,段温一定会做什么,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干。他出了宫门还有点儿腿软,在自己的府邸前徘徊了片刻,终于决定回家之前先去找老友喝杯茶压压惊。
他找的人自然是政事堂内同为宰相的赵茂。
若是满朝文武还有一个人能对今日的事冷静以待,除了赵茂,王宾想不出别人来了。
赵茂果然很平静。
王宾在他家里面喝了三杯茶,才终于把一直在抖的手放稳了,又忍不住感慨,“世繁兄遇事之镇定,宾弗如远矣。”
赵茂只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也并非镇定,只是知道的多些而已。
入世仙人,当然值得帝王一跪。
陛下所为种种,简直像是把仙人捆绑到尘世中来。
仙人怜悯尘世芸芸众生,却不知牵绊越多越难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