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很快就将地上的尸骸上盖了一层素色的布,遮住了他们不甘的脸。
朱襄还想为他们送葬,却被赵国群臣催着回家收拾行李,好第一日天一亮就离开赵国。
白起就在邯郸城外安营扎寨,赵王和大部分赵国贵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恨不得朱襄今晚上就跟着白起离开,内忧外患同时解决,是为双赢。
只是蔡泽笑着说,秦国是邀请朱襄公入秦封君,自然要做足所有礼数。半夜赶路不仅危险,而且怎么能让所有人看到秦国对朱襄公的重视又有一旁士子庶民怒目而视,他们才作罢。
城门已关,但邯郸城中众人打着火把,无视邯郸城的禁令,也无视邯郸城外和夜色融为一体的秦军,形成一条火焰长龙,送朱襄回到城郊的家中。
白起看到这一幕,心中感慨无比。
司马靳道“将军,如果赵国重用朱襄,恐怕赵国会成为秦国心腹大患。”
白起心道,如果赵国能重用朱襄,恐怕统一这天下的是哪个国家都说不一定了。
他道“不会。国的强大在于君王,即使赵国有朱襄,秦国有君上,就能胜过一切。”
司马靳还在嘀咕“我倒觉得”
白起用平静的视线注视着司马靳。
司马靳感到脖子一凉,明明武安君没有出剑,他却感到好像主将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觉得将军说得对”司马靳立刻改口。
白起收回视线,道“给赵王一点脸面,退后十里。明日一早,随我接朱襄公入秦。”
司马靳喜笑颜开“是将军啊,你说朱襄公会不会请我吃顿好的朱襄公的手艺啊”
司马靳想起朱襄在长平做的几顿饭就开始咽唾沫。
白起“”秦国大军压境逼迫朱襄离开故土,他不给你一剑就算脾气不错,你还想让他给你做饭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司马靳的脑回路。明明司马靳在打仗的时候十分正常,为什么私下里就像是被人施展了巫术
白起转身,不想理睬司马靳。
司马靳已经习惯主将嫌弃的神情,白起前脚刚走,他立刻提脚跟上,继续叨叨叨个不停。
白起的神情越来越冷漠,身边飒飒寒气,就像是帐篷外的雪花飘进来了似的。
回家后,朱襄先召来家中仆人,愿意和他离开的就一起离开,不愿意的就给遣散金,送他们去蔺相如、廉颇或者李牧家为仆。
朱襄没说施恩他们削奴籍入民。给贵族当家仆虽然不自由,但当个普通的庶民死亡率更高,更别谈什么自由。在这乱世,宁为富家奴,不为田野民,所以朱襄给他们找好了下个主家。
以朱襄如今的名声,跟随他的奴仆都能让人尊敬三分。所有奴仆都愿意和朱襄一同离开,即使有几个人孩子刚出生不能远行,他们也希望之后悄悄入秦跟随朱襄。
朱襄同意了,不过提醒他们,入秦后务必小心谨慎,千万不可做仗势欺人的事,否则他心慈手软,就只能将他们交予秦国官府判罪了。
奴仆们吓得立刻跪下连连磕头,对天对地对祖先发誓,自己绝不敢这么做。
有几个仗着朱襄不在,借着朱襄的名义偷偷谋取钱财的人,更是吓得身体瘫软,嘴唇哆嗦了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朱襄观察了众人的神色,心里有了计较。看来不是所有仆人都能和他一同入秦了。
“朱襄,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你先休息。”关上门后,蔡泽又变成了那个脾气最好的人,“天气寒冷,入秦会受很多苦。你若不保重身体,怎么对得起救你的人”
朱襄心脏收缩了一下“好。”
他让人在澡堂放好水,独自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泡在热水中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晾头发睡觉。
闭上眼时,朱襄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耳边“你要活着”“要对得起救你的人”“不能让他们白死”的话语在耳边重叠,让他头疼欲裂。
朱襄拉高被子,将脑袋罩在黑暗窒息的环境中。
他知道说这句话的人都是对他好,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心理健康的说法,所以他没有辩驳,默然承受,只能自己慢慢调节。
他在被子里不断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