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看起来跟外面传的不一样,是吗”
他点了点头,然后听见父问自己,“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宫中六大常侍,钱忠是看着帝王长大的人,为人忠,处事圆滑,从不令帝王动怒,甚至还为帝王挡过剑,心口至今留着那道致命的剑伤;而周萍最懂帝王喜好,待天子巡游,为他搜罗美人、搜刮财富、充实内库,搞各种噱头让帝王行享乐之事;还有卫午,出身前朝士人,从太子时期就照顾陛下,对他的生活言行劝导有加,还为他讲功课,可以算是帝王半师;再有赵青、刘关这两条忠犬就不说了,为何六人当中,陛下最偏重我”
年轻人抱着剑,开口道“这自然是因为父替陛下平息了祸患,打赢了他登基以来最重要的一场仗”
“不是。”
“那就是因为父对陛下忠心不二”
“也不是。”
见自己提出的两个缘由都被父否认,这个眼神阴狠的年轻人心中的困惑越发的浓了。
他最终说道“孩儿不知道,请父教我。”
到这时,端坐在椅子上的马元清才缓缓地道“因为在陛下眼中,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不管是惩罚还是荣宠,我能走到今天这步,全仗他一人的喜恶。
“我的宅子是他赐的,我的衣冠是他赐的,我的车马是他赐的,我手中的兵权也是他赐的我今日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而他随时能够将这些东西收回去。
“一旦他收走了这座宅邸,我就没有任何能住的地方;一旦他收走了我的衣冠,我就不能蔽体;一旦他不给我薪俸;一旦离了他的赏赐,我在京城就连一块地砖都买不起
“这就是天子爱重我的原因。”
马元清说得平淡,年轻人却觉得字字惊心。
帝王心术,他看重的从来不是人,而是这种完全的掌控感。
在陈松意看到的那条未曾开启的命运线上,陈寄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入仕以后被点为状元,独得帝王偏爱,也是一样的。
在他身上,宣帝所看到的就是离了自己这位状元郎在京中连房子都没有。
这种完全掌控、完全亲手去养成一个千古一相的感觉,才是宣帝所喜欢的,就好像这个年轻人的优秀完全来源于身为帝王的自己。
所以那个时候,他对这位自己亲手点中的、非横渠书院出身的状元郎的喜爱,才会渐渐超过了马元清。
密室里,马元清继续说道“要得到帝王的偏宠看重,就要做一把不归属于任何派别、任何势力,虽然锋利无比,但一旦离了陛下的手就只能变成一件死物的名刀。这就是父我这么多年来不管做什么,都不怕失去帝心的原因,也是为什么现在我还能坐在这里,一点也不着急。”
满朝文武中,他马元清是无可替代的。
所有的文臣武将,甚至内宦身上,都有各个势力、各个人的烙印,就算是钱忠身上也有着先帝的烙印,只有他是宣帝一手提拔,什么归属、什么后路都没有。
像周萍,掌控着内库,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他也捞钱,也疯狂地中饱私囊。
正直如钱忠、卫午,也收受贿赂,家中子孙、后人跟文官武将都有着姻亲关系。
唯有他马元清,无财无人,连如今的亲戚都是帝王给他找回来的。
这样一个人,帝王如何会不对他放心,不对他喜爱
年轻人懂了。
他抱着剑,心中再次生出那种热意来。
在来父府邸的路上,他看到外面那些在庆祝的人,看到京城上空盛放的烟火。
他明白了,这些东西再明亮、再欢腾,就只是短暂的一瞬,唯有他的父才是稳如磐石,永远不会失去帝王的心。
可是就在他觉得自己都懂了的时候,他的父又再抬起了眼,看向了他“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韩当伺机杀了付鼎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