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又睁开。
他好像又在掉眼泪,他不知道。
钟予无声地流泪,他小心地走上前。
没有走去长桌的另一端,他慢慢地,将自己的碗放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在她很近的位置,钟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坐在她身边。
钟予咽了咽干涩的嗓子。
他把额头抵在桌面上,紧闭着眼小声地抽泣。泪水顺着长长的睫毛滚落,砸在腿上。
他为自己的贪心而感到无措。
他不该这么贪婪的。
明明应该保持好距离明明应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明明他应该更规矩的
但他一直很想。
他一直很想坐在她的身边。
不要隔那么远。
他想要离她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如果能坐得离她更近一点就好了。
只是稍微近一点都可以。
泪水都模糊了视线,钟予抬起脸,手指握上碗边温烫的勺子。
温热的液体送入嘴里,滑下喉咙,眼泪都顺着脸的线条往下落。
他一直很想坐在她的身边。
哪怕能有一次也很好。
跟她坐得这么近,一起吃晚餐,他隔着烛火望着的人,会坐在他的身边,跟他说话。
她的声音轻轻,尾音上扬,带着笑意。
她会用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注视着他。
她吃他做的东西的时候,脸上也有不真实一般的温柔。钟予被她的温柔触染,心躁如鼓。
光是这么想想,钟予都觉得幸福地不真实。
眩晕的,带着光晕的,朦胧的。
梦里他才能有的场景。
又是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可,为什么
为什么呢。
钟予垂着眼,呜咽地厉害,握着勺子的手都在僵。
他又送了一勺进嘴里,香糯柔软的味道,他好像也尝不出来了。
眼泪落进碗里。
他默默地吃着。
勉强吃了小半碗,他手才慢慢地顿住,停了下来。
他怔忪地睁着眼,看着自己身侧,那一碗还满满的,没有动过的粥,从心底蔓延出来的茫然无措,像是无声又静谧的海面,将他缓缓拖入海底。
他在缓慢地溺水。
溺水的人,身体都是冰的。
钟予放下勺子。
无措地望着面前的那碗粥。
是他要的太多了么。
泪水打在他的手背上,也茫然不觉。
是他要的太多了么
是他要的太多了,所以上天才会惩罚他么
钟予哭得委屈又无助,满脸泪痕,睫毛根根湿润,眼尾红得像要烧起来。他把脸迈进手里。
可他明明
可他明明从头到尾拥有的,也只有她对他温柔的梦而已。
他明明已经很乖了明明已经很听话了明明什么都没有要
他明明已经藏得很好了。
她从来没有发现过。
可为什么上天什么都不肯留给他
为什么连梦都不留给他。
窗外下起雨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餐厅的落地窗上。
细密的雨线映上玻璃,破碎又杂乱,凝着一点微弱的光。
餐厅里变得黑暗,空空落落,静谧无声。
像是放大了谁的不安,又是谁的惊慌。是隐秘的秘密如同冒出水面的河底石头,被雨水又冲刷着,淅沥沥地向下滚落而去。
苏蓝等着钟予出了门。
她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靠着。
黑暗中天花板上吊灯的水晶也泛着幽幽的光,她就偏过头,望着那一点微弱的亮。
那一点点微弱的亮,太渺然了。
像是有什么拨开水面,又有什么离她远去。
在黑夜下,她望过去,溪流的尽头只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光,几乎看不清楚。
苏蓝就那么望着。
她靠在那儿,靠了很久一会儿。
然后她走上前,走到了餐桌旁自己总是坐着的那一侧,垂下了眼。
她看向那一碗香菇鸡茸粥。
黑暗的夜色之中,撑在餐桌边的黑发女人,长长的卷发绕过她光裸的肩,肤色被窗户上雨水溅落细密的光染出淡淡的苍白。
她垂着脸,轻轻地吐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