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郎道“表兄你如今强如往年,怎么说起这个话来了姨父深得圣心,他又看重你,你还这样说,叫别人怎么活”
陈萌苦笑一声,仰面看祝缨“太子登基,有着大义名份,都还要跟先帝的老臣过过招呢。一个丞相之子,哪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祝缨垂下眼睛,坐下了。
陈萌自饮了一杯,慢慢地说“我要生孩子早点,孩子都能与你一般大了。咱们又恰巧相识,你就当我心事无人说,对你唠叨两句吧。”
祝缨看看冯大郎,冯大郎耸耸肩,祝缨道“大公子今天是怎么了都不像你了。”
陈萌摆摆手“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呐冠群找不到,令人突觉世事无常。当年,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才几岁呢无处借力。如今,我倒能借许多力了,竟也不能找到表妹。你说,我可笑不可笑可见人呐,无论有何等样的身份地位权势,终有办不到的事儿。譬如你,你是多么聪明能干的一个人,就能说事事都能办得依着自己心意么”
祝缨摇摇头。
陈萌点点头“是啊,不能你看他,原本小康生活,想不想使奴唤婢、袍带加身呢是不是以为做官之后就威风八面了呢”
冯大郎点点头“那是。”
“如今承嗣了,又蒙赐官,竟是比原本的生活更畅意吗”
冯大郎苦着脸抿了一盅酒“表兄,莫再提起、莫再提起”
祝缨也轻叹一声“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
陈萌道“是,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然而人生在世,总不能就认了命。有些不如意,是可以避免、可以摆脱的。”
祝缨道“大公子有话直说。”
冯大郎摇了摇头,对祝缨道“你真是太年轻了,果然不懂这官场上的事儿,也没个人教你。唉你要还是咱们姻亲,该有多好”
陈萌一摆手“三郎,我看你有悟性,断不是个不开窍的人,不过是没人对你讲这些罢了。郑大理看重你,是看重你的本事,你是他的下属,做官得他栽培之力,这是不可轻易背叛的。可你又无臂膀,还无家族助力,但凡有事便没个人帮你,你还是要多些信得过的人的。
这官场上除了这栽培举荐辟用之恩,还有师生之谊,这两样都是入了别人的门,一旦背叛会遭人唾弃。但是有一样情形除外同乡。你尽可结交同乡的。”
祝缨顿时明白了陈萌的意思,一个人,可以有许多的身份归属。她轻轻点头。
陈萌往前推了一杯酒,说“知道在京城的同乡都有谁,住哪儿么哪个有本事,只是龙困浅滩,哪个已是飞龙在天又知道哪个人品如何,哪个正于你有用”
祝缨没喝,反而执了茶壶给陈萌斟了茶“我不能喝酒,回家不好交代,以茶代了。”
陈萌与冯大郎相视一笑,接了茶饮了。
冯大郎道“九娘,上酒菜,起歌舞”
一时之间,九娘带了三、四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进来。
陈萌道“九娘这里虽不宽敞,却有些门道。”
九娘嗔道“哪有当面说人短的”
陈萌对祝缨道“她家新来了一个人,弹的一手好琵琶,又会弹箜篌,曲儿唱得也好。”
冯大郎也劝祝缨略放开些“好知晓些。凡世上有名的风流秀士、文人墨客,无不好往娼家停驻。一旦有佳作,便由她们传唱”
祝缨懂了,就是互相抬轿。然而她对这些实在没多少兴趣,不过不便拂了陈萌的面子,她不与挨着坐,只说“那我听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