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妄论爵位是国家之名器,君主赏善罚恶的信物,怎么可以随便予人昔日晋文公滥施名爵,封赐无数,才有三家分晋之惨祸;楚国方圆千里,万乘之国,正因赏罚不清,臣下离心,才会覆灭于反掌之间。殷鉴不远,岂可不察荒唐,荒唐”
慷慨激昂说到此处,也许是进殿以来被这老流氓刺激得太甚,李斯心力交瘁,终于忍耐不住,伏地大声喘咳,一张脸憋得通红。
刘邦静静看着李丞相破防,良久之后才慢慢开口
“咱说,赏赐的也就是上造、公士一类鸡眼大小的爵位嘛,李丞相何必这么吝啬
“
“可笑这与吝啬有何相干爵位再小也是国家的公器,岂容随意挥洒”
“但咱听说。”刘邦道“老哥从泰山上下来后,还给一棵松树封了个五大夫的爵呢”
李斯
李斯突然紧紧闭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在以始皇帝为矛,攻破李丞相之盾后,刘邦又转身劝告“不是咱多嘴,老哥,虽然秦国的旧法是拿军功换爵位吧,但现在天下也算太平了,哪里有那么多人头可以砍商君说耕战耕战,战打不起来,还有耕嘛老老实实种田纳粮的黔首,也算于国家有功了,封个小爵位也实在不算什么。”
始皇帝微微皱眉,一时不语。若以往日法家的刻薄寡恩而论,这样“种田有功”的论调必定被祖龙嗤之以鼻,视为空谈。但天幕的刺激实在过大,他震动惊异之余,实在不能不稍稍思索这些见解。
祖龙尚且在沉思,李斯却终于喘过气来。他不敢反驳皇帝的举止,只能另辟蹊径,质疑刘邦的谬论
“如若广赐爵位,岂非宽纵了那些闾右豪强、六国余孽损不足而奉有余,怎么可能长久”
刘邦不以为然,呵呵出声“李丞相不会不知道狱吏的底细吧天下闾右豪强有多少,黔首贫民又有多少狱中被重法所困的豪强,恐怕十中无一。”
他是丰邑亭长,时常要押解犯罪的刑徒;但所闻所见,大都是不慎触犯严法,轻易便破家荡产的无辜百姓,看哪里看得到一个“六国余孽”、“闾右豪强”的影子
始皇帝垂眼不语。即使没有刘邦的消息,仅凭天幕泄漏出的只言片语,他也能觉察出秦法岌岌可危的现状如果那个叫“张良”的人物能在刺杀皇帝之后全身而退,那么于六国余孽而言,秦律与厕筹还有什么区别
现实如此残酷,再议论这秦律的什么“严谨”、“缜密”,未免显得太过于阴阳怪气了
但始皇帝并没有出声赞同刘邦的见解,他的目光依旧停驻于李斯身上李丞相第二次被老流氓堵嘴,正在伏地细思辩驳之法;祖龙正襟危坐,却保留了充分的耐心,等待着李斯慢慢措辞。
这并非是对悖逆罪臣的耐心,而是对法家的耐心。秦行申商之法已历百年,法家与秦制彼此纠葛缠绕,再难分离;任何变法改制,都不能不稍稍顾虑申韩法吏的意愿。李斯掌机枢已久,正是大秦法家的灵魂与首脑,精髓与骨干。自李斯的反应之中,始皇帝将窥伺到法家可能有的应对。
更何况,以祖龙私心而论,他实在也不愿意大举更张,过于伤及法家的根基;如若他们能提出事缓则圆的方案,那么最好不过。
在这一片沉默之中,负责随侍记录的叔孙通博士却突然下拜,小心进谏
“丞相口口声声说宽纵,未免太过于轻视秦法了。”他幽幽道“陛下,即使普赐民爵,要想对付豪强,那也是轻易之极以秦法之细密繁深,只要派出几个酷吏,就足以罗织罪名了“
此语一出,不仅李斯瞠目结舌,就连始皇帝都频频侧目,以极为诧异的眼光望向了叔孙通
酷吏罗织
你叔孙通不是学儒家的么怎么一开口就是申韩商鞅的手段
孔夫子知道有你这么个宝贝弟子么这完全已经成了法家的形状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