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铁证在前,石庆干脆匍匐叩拜,将脸紧紧贴住地面,屁股高高拱起,拒绝接受这过于有破坏力的摧残性消息;汲黯则在恐慌中怔忪半日,终于膝行而前,声音喑哑而又急切,近乎哀求
“陛下,陛下”
陛下,这样的猛料,可绝不能有一字泄漏啊
但他言不达意,尚未在慌乱中组织言语,天幕便又开始了歹毒的毁灭性打击
所以,再重看所谓上古圣王以文德感化蛮夷的光辉事迹,我们才能品出圣贤们谆谆的良苦用心简单来说,历史还是要修饰的,关于“用”人这种事,又何必要往传世文献中写呢
如果没有过于发达的文字与记载技术,没有太史公闲得没事多记一笔,那么武皇帝数十年的功业,何尝不可以归功于以德感人呢皇帝派出有德行的卫青、霍去病两位贤人去感化蛮夷,于是匈奴自惭形秽,主动让出了河套、阴山,自愿把单于的头颅挂在了长安阙下。这样描写,是不是就很有夏商周的美感了
至于这以德化人归根到底,武德也是德。
后人曾经抱怨,说“蛮夷为什么畏威而不怀德”。但以前人的事迹来看,蛮夷当然“怀德”,只不过怀的是武德而已。真正能在世界、能在历史上赢得尊重的,仰赖的并非施恩与怀柔,而往往是强横的暴力。这是肮脏而又冰冷的现实。
在这样的历史前,或许我们只能借用亨廷顿的名言华夏赢得整个东亚,并不是通过其丰饶的财富、光辉灿烂的历史,而是通过它运用暴力方面的优势。
永远,永远不要忘记这个事实。
人类总是善于自我欺骗的,高亢的调子唱久了往往连自己也会相信,便譬如读书人对三代那不切实际的迷梦,譬如宋太宗、真宗对于“修德化远”、“感化蛮夷”的妄想。没错,我们这里又要辱宋了大概是自知武德上永远无法与汉唐媲美,赵宋另辟蹊径,念念不忘于“以文化远”,甚至于大胆开麦,鄙视汉武之“雄才大略”、卫青霍去病之“佞幸获宠”,而文字纵横间自信满满,以为大宋兼有三皇五帝之功德,必然可以用文章道德感化蛮夷
某种意义上这倒也是弯道超车,毕竟赵宋有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轼,有数不清用不完杀不尽的儒学大师,有“华夏五千年文华,肇极于赵宋”的光辉成就,想来剑走偏招,也该能搞一搞“万国来朝”吧
这种妄念是某种意义上宋朝人的共识。为此,他们特意给唐太宗栽了个胡人血统的名声,一脚踢出中华君主的决赛圈大概是实在不敢碰瓷贞观,索性卡bug解决参赛资格;然后为刘彻量身打造了“穷兵黩武”的人设,将武帝朝的名臣一通羞辱,斥责他们不能匡正君主的“过失”。
所谓“东北民思虀主父,西南人欲粉唐蒙。汉家社稷何依倚,黯直粗疏一病翁。”东北人想要宰了主父偃;西南人想要碾碎唐蒙,汉朝社稷就靠一个汲黯支撑,真正是可怜,与大宋之“众正盈朝”、人才济济相比,何足道哉
喔对了,这里所说的“唐蒙”是武帝时的使节,奉命出使夜郎等国,弹压西南的蛮人,大获成功。当然,这点功绩在汉朝不算出奇。主要吧,是大宋当年可曾经被西南蛮夷侬智高攻入广西、广东,沿途屠戮无数,生灵涂炭。
说实话,以这样的光辉往事,我是实在很难想象大宋是怎么敢侮辱唐蒙的
这大概也是一种自信吧。
听到此处,不要说皇帝面色古怪,嘴角抽搐,就连忠厚老实的石庆都悄悄从地毯上抬起头来,暗自窥伺着不幸被天幕点名的汲黯汲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