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早有预料,但骤然听见杜公如此直白而毫无掩饰的询问,李丽质依旧目瞪而口呆,几乎反应不能。呆楞许久之后,她低声道
“杜公杜公说笑了。我怎么敢克当再说,不是还有太子与魏王么”
杜如晦面色平静“太子是储君,储君正位东宫,正当不偏不倚,不能有太过明显的倾向;魏王魏王殿下别有任用。而今皇后陛下的诸位子女之中,也唯有公主最为合适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真话。公主是当今皇帝的爱女,将来皇帝的同胞亲妹,地位便宛如当年纵横两朝的汉窦长公主。她的权位稳如泰山,绝无动摇,正适合做陇右士人的依靠。
再说,大唐本就有平阳昭公主的先例,公主将来长成,以帝女的身份向朝廷举荐陇右人才,为皇室拉拢西域民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话赶话说到这里,已经再也没有了推拒的空间门。公主愕然不语,但隐约又有骤然面临重任的惶恐,迟疑片刻,只能嗫嚅开口
“我实在不知如何着手。”
“公主不必着急。老臣虽然奄奄一息,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公主可以随时来信。”杜如晦淡淡道“但归根到底,还是纲举而目张,公主若真有心要料理好陇右的事,请先定好两个纲目,不可动摇。”
什么有心料理好,现在还有得选么
公主心情复杂之至,但仍向杜如晦行了一礼
“请相公赐教。”
虽尔威望至重,杜如晦仍在榻上欠身,表示不敢受公主的礼。
“这也是很简单的事。以礼记的话说,不过是正心诚意而已。”杜相公喘了一口气,缓缓发言“其一,是盼望公主不要忘却自己的初心。公主扶持陇右的人才,原本是为了教化西域,混同华夏。可长此以外,难免会有陇西出身的官员聚拢在公主身侧,为公主马首是瞻。设若殿下借此结党而营私,那便是错尽错绝,贻害将不可计算如果真到那一步,老臣纵在九泉,亦无颜见大唐之列祖列宗。”
他又咳嗽了一声
“当然,老臣会在遗褶中请求陛下留意,设若真有不忍言之事,那就只有送殿下出家了。”
李丽质
彳亍口巴,她算是领略到“杜断”当年刚直敢言浑无顾忌,一人一笔喷遍朝廷而无一人与之抗衡的实力了。
但领略到又如何呢这样威望卓著,而且奄奄待毙的重臣是绝对无敌的,就是她亲爹驾临也只能避让三分锋芒,先让相公喷爽了再说。
李丽质只能干巴巴开口“多谢相公指点。”
“臣冒犯了。只是,臣也是不得已。”杜相公也轻轻叹了口气“其次么,便是请殿下稍微留意扶持的方法,不可本末倒置。须知,扶持是为了融入,融入之后站稳脚跟,便不必再扶持,否则扶持太久,关中、河北这样的根本之地也会不满。所以,扶持的力度还是要先大后小。一开始引荐人才之时可以广开门路,效法当年汉高祖皇帝的举止,待局势稳定,举荐的便该是亲近朝廷、为大唐流血出汗的士子游侠,当地大族。如此徐徐为之,才是治国的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