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是12岁时被父亲卖到京都祇园的。
靠种地养活家人的父亲无力供养六七个孩子,鹿野作为家里的老大,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孩,自然毫无疑问地被选中带去了京都的祇园以期望能够换得一些钱财来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继续延续下去。
从被父亲卖到祇园后就断绝了与家里人联系的鹿野从来到祇园开始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再有半个月她就要被老板娘带去合作的茶屋表演作为置屋中新的花魁“出道”,置屋中的秃和新造开心地恭喜她可以熬出头了,可是鹿野清楚自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在祇园待着的日子里她见过了太多游廓中的游女或底层的艺伎被穿梭在祇园中的武士或贵族轻蔑地亵玩,鹿野恐惧自己以后会在年华逝去后沦为祇园中最底层的游女最后尸骨无存地死在角落,也恐惧自己被老板娘一辈子捏在手中看不到光明的未来,她只想选择自己心爱的人共度一生。
幸运的是,鹿野找到了自己希望能共度一生的爱人,所以在和自己心爱的人私下里偷偷约会过后,鹿野和他约定好见面的地点,打算在祇园所有人休息的时候和自己的爱人私奔。
这件事她谁也没有告诉,包括和自己关系好的秃和新造。
这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虽然每年有数不胜数的秃与新造想要逃离祇园,但是能够成功抽足的人却寥寥无几,大多数人来不及成功出逃便被守卫“廊”的出口的武士抓到,最后被抓回置屋内交由老板娘处罚。
可是绝大多数抽足的游女或者新造都不会活到自己老板娘手中任由她们处置,而是迅速地咬断自己的舌头自杀,毕竟他们都清楚现在干脆利落地去死也比在老板娘手中受尽折磨被作为最底层的“奴隶”生不如死来的要好的多。
所以在深夜,置屋中人都休息的时刻,鹿野掩人耳目抱着自己攒下的一些首饰偷偷从置屋中的后门溜了出去,她甚至没有穿自己的木屐,因为木屐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很有可能会吵醒置屋里耳朵比狼还要灵敏的老板娘,她沿着昏暗的小巷穿梭在一间间毗邻的置屋中,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涔涔而下,鹿野几乎只能听到她狂乱的心跳声,只穿着白袜的脚踩在石板路上被染的脏兮兮,细小的尖锐的石子磨破了她的脚底渗出鲜红的血丝。
可是这种疼痛被兴奋与快乐超越,只是想到自己心爱的人正在桥下等着她一起离开游廓,鹿野就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地精神焕发。
然而近在咫尺的幸福被夜间传来的几声犬吠打破,鹿野远远地便听到了自己置屋内的老板娘尖锐愤怒的叫喊“鹿野打算出逃快捉住她”
老板娘雇佣的流浪武士提着橘黄色的灯笼奔跑在各处小巷中寻找她的踪迹,鹿野慌不择路,七扭八拐地闯进一条巷子中时却惊恐地发现这是一条死路。
巷口的犬吠声忽近忽远,还有老板娘越来越近的叫骂声,鹿野浑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捂着脸抽泣着,绝望地想自己完了。
明明与情人相见只剩下最后一段距离,明明与自己期待的自由之差一线之隔,鹿野却再也无法逃离这个对女人来说堪称地狱的祇园。
苍白着脸的鹿野蜷缩在角落中期望用这样的方法使老板娘无法发现她的踪迹,然而巷口出现的朦胧的灯光和犬吠让她知道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鹿野闭着眼,舌头已经被她咬在牙齿中,她已经决定好,与其回到置屋称为被随意玩弄的游女还不如现在就去死。
“喂”
一个声音出现在巷子里,鹿野打了个激灵,迷茫地睁开眼四处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接着一块精致的糕点从高处落下来砸到地面上碎成了粉末,泪水潺潺而下的双眸呆滞地看着地上粉末状的糕点,鹿野的脑袋几乎转不过弯来。
“在上面。”
鹿野慌乱地到处看,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和糕点掉落的地方看去,抬眼便看到了身边置屋二楼正亮着一盏油灯的窗户,那个窗户此时被人打开了一条缝,月亮此时正好从云雾中冒出头来,将一片耀眼的银辉洒在这条灰暗的小巷。
鹿野在被打开的窗户的缝隙中,看到了一张浓艳又耀眼的,好像神灵亲手捏造而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