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坚呼喝来去,也不过是惯常刑讯,但谢星阑却不同,他是龙翊卫钦察使,本就算位高权重,而他还有个臭名昭著的父亲,说能祸及妻儿,便能当真祸及妻儿,说给他一个时辰,便也会真会给他一个时辰。
牢室之中并无漏刻,卢文涛无法计算时辰,只得去看头顶的天窗,但那天窗巴掌大小,黑魆魆的一方小口,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星,他根本不知一个时辰有多久。
墙角的油灯渐渐昏暗,时间不知不觉便已流逝,卢文涛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在焦灼地看了气窗十多次后,笔挺的背脊微佝,手脚也下意识蜷动,焦躁从他眉宇间漫开,通身的坐立难安。
谢星阑靠在刑案边沿,这时才缓声开了口,“你是国公府的家生子,自小跟在卢炴身边,后来得了卢姓,成为卢炴身边最亲信之人,不过说到底,你仍然还是国公府的奴才,你一双儿女也在奴籍之列,卢炴若真待你好,怎不替你脱籍”
卢文涛咬紧牙关,谢星阑又道“你夫人知道你被抓,很是忧心,你的长子今年八岁,幼女今年才四岁,这些年你陪他们的时辰屈指可数,但你儿子和你女儿还不知道,你或许再也无法伴他们左右,他们如今穿金戴银,但你猜猜,你在金吾卫牢里关着,外头的卢炴,是会善待她们,还是会忌惮她们”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卢文涛忍不住出声反驳,谢星阑却看向墙角的那盏油灯,眼看着灯烛越来越暗,他出声道“你还有半个时辰”
卢文涛心跳加快,“咚咚”的声响有些震耳,他抬头去看气窗,可狭小的气口之中只有一小片黑黢黢的夜空,就好像留给他的前路,看不到任何光亮。
谢星阑又道“你跟了卢炴多年,也算见惯了世面,你应该知道,这一次卢旭被抓住现行,他是在劫难逃,你看着他这样多年,只怕也没想到他是如此不成器。”
卢文涛低低垂着脑袋,落在膝头的双手紧攥袍衫,下颌亦绷的极紧,谢星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如今卢国公府的管家叫卢文强,按照资历他远在你之下,你用你最好的十年光景,就看着卢旭这样一个货色,想来你也很不甘心。”
谢星阑轻敲着桌案,“哒哒”的脆响声好似滴漏,一下一下的撞在卢文涛心头,谢星阑这时接着道“在你之前,我已见过卢旭,你猜他如何说”
卢文涛缓缓抬眸看着谢星阑,谢星阑牵唇,“他欲要谋害李芳蕤,乃是被被抓了现形,但其他罪过,他却是想推给谁便推给谁。”
卢文涛眼瞳微颤,谢星阑这话虽未正面解释,可这意思却是分明,卢旭只会承认谋害李芳蕤之罪,其他的罪行,却只会推给同行之人,毕竟也没有别的人证。
他再度垂眸,冷汗从他额角流下,一路流到了他青筋毕露的颈子里,但他佝着背脊,仍然一个字也未说。
谢星阑也不着急,他静静等了片刻,又走向墙角,将那快被灯油浸没的灯芯挑了挑。
室内光线微明,谢星阑出声道“你还有两刻钟。”
卢文涛落在膝头的指尖微微发颤,但他不知想到什么,又猛地攥手成拳,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低声开口,嗓子粗哑的像被钝刀割磨过,“大人莫要骗小人了,小人身为奴籍,走到这一步,再如何从轻发落,也是个死。”
谢星阑看他,“你连妻子儿女也不顾”
卢文涛抬手抹了一把冷汗,手腕上的铁链撞出一阵碎响,但他不再答话,死死咬着牙关,连面皮也绷成惨白之色,仿佛害怕一开口便要说错话。
谢星阑眼底染上了两分寒意,“你的时辰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