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炴本垂着脑袋,僵如石像一般,但卢旭之言令他最后一点自控也散去,“啪”的一声脆响,卢炴用足力气甩了卢旭一巴掌,卢旭被打的歪倒在地,唇角亦溢出两分血色,屈辱与愤懑在他面上浮光掠影般闪过,他忽然桀桀怪笑起来。
卢炴看着他的疯癫样子,咬牙切齿道“孽障你这个孽障,若非是你,卢氏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卢炴满眸憎恶,此刻忽然向前膝行了两步,“谢大人,卢文涛说的不错,是卢旭害了人,我承认是他害了人,但一切都是他所为,与卢国公府无关,我当年对他也是恨之入骨,我打的他差点丢了命,还令他此生不能人道,但怜他是我亲兄弟,这才留了他一条性命,我并非是非不分,我惩治了他,如此也算他得了报应,他赎罪了不是吗”
谢星阑凤眸半狭,“他犯的罪乃是死罪,你留他一条性命又如何且金文延一家呢他们一家四口便该死不管你是包庇他还是废了他,都并非为了让他赎罪,你只是为了你卢国公府的尊荣”
谢星阑一针见血,瞬时令卢炴面目阴鸷起来,他愤然道“金家那一家四口只是贱民之躯,那金文延连给女儿看病的钱都筹措不齐,为了挣点钱银,竟沾染了上了赌习,他那妻子带着一双儿女在城外躲藏,那两个孩子一个病重一个蠢笨,每日吃糠咽菜度日,就算没有我,他们又能多活几年”
卢炴冷笑一声,很是不甘道“那三个姑娘的确无辜可怜,但我已经让卢旭付出了代价,卢旭这十年,活着比死了还难受,这怎就不算赎罪她们虽是良家女子,却也都是地位卑微的寻常百姓,凭何要让卢旭为她们抵命”
卢炴下颌轻扬,“卢氏先祖是开国功臣,是太祖爷钦封的世袭公爵,如果没有卢氏,哪有大周如今的天下而那些贱民呢他们一年能纳几个银钱他们畏畏缩缩艰难度日,就好比那水沟里的臭虫老鼠,像他们这样的人,天下何其之多就算死了三个四个又如何大周的天下,难道是靠他们支撑”
卢炴说得掷地有声,谢星阑眼底不禁浮起一丝讥诮,同样生为世族之后,没有人比谢星阑明白,天下间的王侯公卿,无人不觉贫民之命贱如草芥,而他曾在贫贱堆里摸爬,又曾在万人之上斗法,最终他才明白,天地不仁,万物为尘蚁,再尊荣贵胄之人,也可能死在雪夜污泥地里。
谢星阑往屏风处扫了一眼,冷冷勾唇道“原来在你看来,但凡地位比你卑贱者,便可被你随意夺走性命,但你是否忘了,天下臣民是陛下的臣民,陛下都不曾妄夺他人性命,你又怎敢有此言在你眼底,可还有王法二字”
卢炴话已至此,自然再无顾忌,“王法是为那些贱民定的,不是为我们这些大周肱骨之臣定的,谢大人说的极好,陛下圣明,陛下不仅不会妄夺他人性命,陛下更会知道,和那几个寻常百姓的性命相比,到底是他们的冤屈重要,还是卢国公府重要我要面圣我要请陛下来定夺此案,你一个龙翊卫钦察使,根本不能断我的生死”
“卢炴你真是好大的威风”
屏风后的贞元帝听了这半晌,到此处,终于再也沉不住气,他与太后来此本就不是隐秘,见御下臣子这般嘴脸,他自然要彰显天威。
听见这熟悉的话语声,卢炴背脊一凉,随着小太监拉开屏风,卢炴更面露惊恐,他虽有怀疑,却没想过真是贞元帝,而更令他意外的,是太后也坐在堂上。
卢炴心一沉,连忙磕头,“陛下罪臣给陛下和太后娘娘请安,求陛下和太后娘娘恕罪,此番卢旭罪大恶极,罪臣也的确存了包庇之心,但罪臣自十年前便对卢旭痛下狠手,为的便是惩治他,这十年来微臣一直谨慎当差,为的便是不想辜负陛下皇恩,但微臣没有想到,这孽障竟然又起了害人之心,此番还伤了郡王府小姐”
卢炴以额触地,磕的咣咣作响,“微臣知错,此番再也不敢存庇护之心,所谓杀人偿命,陛下和太后娘娘要如何发落卢旭,罪臣都无怨言,只是求陛下和太后娘娘,看在卢氏先祖和太妃娘娘的面上,给卢氏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