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就笑了,说看,咱闺女就是有志气,小秋你加油啊,拆得开下回爸给你弄个更复杂的。
然后我和我爸的脑袋一人挨了一下,顶着妈妈的死亡凝视,我们只好灰溜溜地先去吃饭。
灰白的石碑安安静静地伫立在一排墓碑中间,看上去并不显眼。
这个时间会来扫墓的人并不多,整个墓园都安静而空旷。清理过墓碑上的浮灰之后,我将准备好的花摆在了墓前。
是一束白色的康乃馨,缀着白紫相间的满天星。
“抱歉,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们一次。我知道你们肯定又要说都是一家人才不需要说抱歉这种话,但是那样说不是反而更让人觉得抱歉了吗。”
“不知道给妈妈发的消息你们收到了没有,其实我一直都私心系希望你们能看到,一直私心认定你们就在我背后不远的地方看着我,所以不管做什么都拼命拼命地努力但现在想想,之前的几年好像也挺狼狈的,所以你们看不到的话也好啦。”
“还好现在一切都变得好起来了,这次不是为了让你们安心编出来的谎话了,是真的变得好起来了。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发展得还算顺利,也有了自己的爱人。”
“那个人是你们的女婿,我们已经定下要在今年秋天办婚礼。虽然爸爸一直都不太希望我嫁到国外啦,但是感情这种事情真的不是可以自己控制的呢。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幸福。我现在长大了,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完全负责了,所以你们也可以相信我的眼光。”
他们是我的家人,或许也不止是家人。
他们是我的父母,是和我关系最近密的友人,是为我开启一扇又一扇门的老师,是破碎在四年前的,属于我过往的全部。
现在我终于把过去的那一张破碎的拼图重新拼凑齐整,然后我要和那些过去正式地说上一句再见,再走向未来的人生。
景光一直很安静地陪着我,陪陪着我将过去的碎片一点点地拼凑起来,陪着我将那段过去重新走了一遍,然后现在,他在我身边,郑重地开口
“爸爸妈妈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诸伏景光,是林之秋的恋人。”
“感谢你们让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感谢你们让我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愿望,我希望能将接下来的全部余生都和她共享,我想要保护她,想要照顾她,想要给她我拥有的一切,所以请将你们的女儿交给我吧。”
他今天穿了低调的黑色西装,头发和胡子都打理得比平时更一丝不苟。
这样的天气穿西装难免有些热,哪怕是最轻薄的款式也一样,出门之前我想劝他说并不需要这样,因为我们这里没有必须要在祭扫的时候穿正装的习俗。
但是他还是坚持这样做了,因为他要在这样一个场合,做出最郑重的承诺。
有的时候其实我也不太能理解日本人对正装的执着。
不过他认真说出那些话的表情,实在让人很难不心动。
印象里的公墓总是灰调的,带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仿佛所有的色彩都会在这里扭曲消退,但事实上,在灿烂的阳光下,这片公墓所在的环境其实也算得上是山明水秀。
离开的时候很难打到车,哪怕是网约车也有点麻烦,于是我们索性多走了一段路,打算先坐公交回市区里。
离开公墓之后,他就将西装外套连同领带一起收进了袋子里,衬衫领口的扣子也被解开了两颗,露出了被薄汗浸湿的漂亮的锁骨。
阳光在上面折射着光彩,山里的微风吹过衣摆,交握的手掌间,订婚的对戒轻轻碰撞在一起,让人很心安。
在那之后,我们还去了一趟民政局。
因为各国之间的婚姻系统并不联网,即使我们在驻日大使馆进行了登记,我在国内系统里的婚姻状态也依然是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