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绛霄自入江湖,不论什么境地都是桀骜不逊地一径闯过去,从未顾忌惧怕过;此刻却不知道忌惮犹豫些什么,迟迟没有动作。
张留朔最先发觉他。
自安抚的间隙抬首望来,神色似有些意外。
尹萝还不曾意识到他的存在。
“苏绛霄。”
张留朔出言唤他,“你何时来的?”
她才缓慢抬头,目光寻找了一会儿。
苏绛霄从屋檐跳下来,随性地拍了拍手:“练剑中途,顺道过来看看。”
他径直越过尹萝,视线没有停留,擦肩而过时有微不足道的空气流动,像悬在叶片上的一滴露珠。
“怎么又愿意拿剑了。”
苏绛霄对张留朔道,“要不要过几招?”
张留朔仍握着剑柄,像是怕尹萝拿不稳,此时稍稍撤开手,神色坦然:“和你过招,不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
苏绛霄道:“几下就结束的过招能有什么意思。”
尹萝余悸未消,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衬得瞳仁愈黑,愣愣地看了苏绛霄几秒,往他跟前挪了半步。
苏绛霄一停,这才像是意识到了她也在场,眼神不以为意地落过去:“干什么?你的剑招……”
话没说完就滞住了。
苏绛霄看清了她的脸色。
“剑招学会了。”
尹萝先回答了那半句未竟之言,语速略缓,字句清楚地慢慢道,“论剑会准备得如何,你今日有空闲了吗?”
苏绛霄嘴唇开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嗯,差不多吧。”
尹萝一错不错地望着他,似乎稍不注意眼前的人就会跑了,眼底沉着一汪墨黑的静水,完完全全倒映着他的样子:“那你今日可以多待一会儿了。”
她后知后觉地露出笑意:“我们要出门挑选剑鞘吗?”
苏绛霄无端有些不自在:“我已经挑好了。”
尹萝才看见他身后的苍青剑,露出一角已被同色剑鞘覆盖,其上镌刻云水纹栩栩若流波,似一方活水。
“果然很好看。”
她夸赞着,好像半点不在意他兀自完成了匹配剑鞘的事。
苏绛霄饶是再疏于人情,也能看出她在试图亲近自己,眼神随他的动作而转,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
他确实忙于论剑会,却不乏有暂且避开阿青的心理。多日不曾出现,以为阿青会逐渐习惯。
有生以来他一直自由自在,无事不可为,无处不可去,即便有了掖云天也不曾被牵绊。现在好似有了什么不同,日日前往张家,原本随性而为的看望有了固定的时辰,阿青会提前等候他。
剑行兴处,他却收剑:差不多该去找阿青了。
他从不在练剑时分心。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令苏绛霄无所适从,剑道是他终其一生的追求,绝不可能放弃。此前不论多少阻碍他都轻而易举地克服
了。
“嗯。”
苏绛霄无甚情绪地略一颔首,没有回应尹萝的目光,对张留朔道,“我来找你商量论剑会的事。”
张留朔方才起便保持着作壁上观的姿态,给这对剑主与剑灵留出了足够空间,闻言稍稍抬眼:“去书房。”
两人一前一后离去。
苏绛霄绷着神色,步伐雷厉风行,眨眼就拐过了月洞门,避开张家侍从耳目。
张留朔落在身后几步远,忽然停下回首。
尹萝还站在原地。
苍白的底色只余下星点,双眼追随苏绛霄离开的方向,大约还没适应这样的变故,瞧着有种空茫的无措。
对上视线,她朝张留朔笑了笑。
幽娴修雅,礼貌合度。
聚焦的眼底渐渐有了亮色,明眸善睐,散落的发不曾规整梳好,柔顺披落在肩头。
张留朔一言不发收回视线。
尹萝:“……”
要不怎么说人以群分。
这俩朋友简直一个德行的变幻莫测啊!
院落外的侍女碎步无声走近:“姑娘,婢子先送您回去梳妆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