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晋鹏眯着眼往前迈步,种种情绪最终化为埋在心里挥之不去的阴霾,这几年颇有些流年不利。
他们从小河村搬走,原想着几十里路,够远了,但还是碰到了小河村人,甚至是顾兰时。
于青青今年夏天回过一次娘家,于赖子赌钱,输了不认账,跟人打起来,被打得鼻歪眼斜,在炕上躺了好几天,便托人四处打听,喊于青青回去伺候他给他做饭。
于青青伺候了两天,十分不耐烦,一听于赖子骂他,当即就有了借口,跟被点着的炮仗一样,边哭边回嘴,撂了活直接收拾包袱。
没有阿姆,爹又是有名的无赖混账,于青青心眼本就多,哪里是好惹的,连亲爹都没放在心上,原本五分脾气,硬是假作有十分,说于赖子要气死他了,趁白天直接就跑了。
于青青在文水村住了两天,哪怕他名声不好,少有人愿意搭理,也听到一些传言,尤其是小河村的。
顾兰时差点被糟蹋,但还是嫁了人,娶他的是裴厌。
裴厌就更厉害了,非但娶了顾兰时,成亲前就砍死了娄家村那个娄进,废了裴胜腿和手,也不知顾家人是怎么敢把双儿嫁过去的。
后来又打了李梅邻居——姓赵的一家子,做贼的刘庆子和刘栓被裴厌抓住,打了个半死,还连累了娄五几个,娄家村那几个有名的无赖地痞,再没了起来的势头。
桩桩件件都是狠事,砍人剁手这样的血腥事,寻常人哪里做的出来,真是个煞星。
而最让于青青耿耿于怀的,则是顾兰时和裴厌日子过得很好,甚至在盖大宅院。
林晋鹏也不痛快,可听了这些事后,哪里敢去找顾兰时麻烦,更何况离得这么远,小河村他也不敢回。
刚才裴厌那一抬眼,越发让他怯场。
本就只是个没什么见识和胆量的人,只靠念过几天书和皮相,装得斯文有气度,实则内里草包一个,只是他不自知而已。
心中各种烦恼,林晋鹏眉头始终不曾舒展,竖纹越发深。
他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夫郎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温柔贤淑,十分体贴,对他柔情小意百依百顺。
梦醒后,见到于青青那张刻薄脸和尖酸嘴,忽然就戳破了他的美梦泡影,梦里都是假的,他也明白,自己就是因为于青青,才越发渴望有那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
今天突然看到了顾兰时,对方的性子可比于青青好多了,若当初没有认识于青青,那他和顾兰时,或许真能像梦里那样。
可天底下没有后悔药。
林晋鹏一边走一边唉声吁气,成日间烦心事太多,搅得他头疼不已,于是尽量不让自己再去想顾兰时。
说起来,今天请人吃酒,可谓是打肿脸充胖子,好不容易攒下几钱碎银,连贵些的酒都不敢点,至于滴酥鲍螺,提都不敢提,生怕赵三来了兴致,说要吃那个。
他想着想着,又嫉妒愤恨起来,裴厌和顾兰时竟然吃得起一整份滴酥鲍螺。
又或许,只是在外头摆阔,回去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裴厌不过是个泥腿子,大字不识一个,带个五钱八钱而已,还跑到府城来装阔,也不看看他那副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乡下佬。
一番自我宽心,林晋鹏心里舒坦了些。
酒楼里,星星没见过很多东西,好奇看着四周,他自己坐在板凳上,因个头矮,两只小胖手扒在桌子上,只露出额头和眼睛,也不知在看什么,高兴地笑了几声。
“来了,滴酥鲍螺——”伙计端着一碟雪白的东西过来,放在桌上笑道:“这就是滴酥鲍螺了,用筷子既可夹起来,几位慢用。”
顾兰时和裴厌没有立即动筷,先看了一会儿。
“牛乳竟能做出这样的东西。”顾兰时感叹。
裴厌也是第一次吃,同样觉得奇妙,在他们眼里的牛奶不过是乳水,别人竟能想出这样精巧绝妙的点子。
这一碟里,共有八个滴酥鲍螺,都雪白绵密,最大不过星星拳头大小,小而精致。
跟伙计说的一样,一眼便能看清,酥花是攒成了花朵模样,有两朵,酥山是堆成一个小小的山峰,有两个小山,酥螺则是像螺壳一样旋几圈,这个多,拢共有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