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锋立刻转移了话题。
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就由我来说吧。
想要对方敞开心扉,也应该同等地,先敞开自己的心扉。
于是荣锋告诉了他,自己埋藏心底,最深的那个心理阴影。
其实不是飞蛾。
荣锋有时候甚至觉得,是飞蛾就好了。
是飞蛾,他或许也就不会觉得那么脏,那么恶心了。
是蟑螂。
是他同寝室的舍友,从厕所里面抓出来的,活的,黑漆漆的蟑螂。
起因也很简单。他们觉得他太脏了,所以厕所里才会有蟑螂。
为了惩罚他,也为了在熄灯后的黑夜里找点乐子,他们把他摁在地上,强行把蟑螂塞进他的耳朵里。
还给他耳朵上贴上了透明胶带。
他们念书的时候,学校统一要求用钢笔。写错了字不允许涂改,都要用胶带纸,把错误轻轻粘掉。
所以大家人手一卷胶带。
他听到透明塑料胶带,封在他的耳朵上。随着他拼命挣扎的动作,塑料胶带彼此摩擦。咔嚓咔嚓。
还有翅膀。
蟑螂的翅膀,触须,身体,脚。在他的耳道里不断冲撞,到处乱窜。
他越是挣扎惨叫,那些人就笑得越是大声。
蟑螂也越是受刺激,在他的耳道里疯狂爬行。
他快要疯了。
他真的差点疯掉。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哪怕他每一个夜晚都用耳塞封住耳朵,用眼罩遮住眼睛,用被子裹住全身用他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堵住他身上所有可能被虫子钻进去的洞。
他还是听到那种声音。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
虫子在耳朵里,扇动翅膀的声音。
很恶心。
因为是从厕所里抓出来的蟑螂,所以身上还湿漉漉的。
湿漉漉的,拍打翅膀的声音。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医生到底有没有把蟑螂给他夹出来。
那只蟑螂是不是已经钻进了他的脑子。在他耳朵里产卵。
从那以后,他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恶心。
脏。
他不敢抬头看人,走路时畏畏缩缩,靠着墙角。
他一米九的身高,蜷缩在书桌后面,像个鼻青脸肿的窝囊狗熊。
他空有那么高大的身体,却连一句反抗都说不出口。
他觉得自己烂透了。
让人恶心。
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他是不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厌恶的情绪一旦滋生,自暴自弃也变成理所当然。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下沉。
在冰冷黏腻的,糊满口鼻的泥潭里,一点点地下沉。
直到那一天,秦霜星来到他面前。
用清瘦的身体护住他,拍拍他的肩膀,说
“别怕。”
那时的他,从没想过,像他这样恶心丑陋、让人讨厌的人。
居然也有人愿意站出来。
救他。
他这样的人居然也有人愿意救他。
荣锋换完药,看了眼时间门。晚上九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