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的人第一次见到陆绪章时,都会赞叹于他与生俱来的矜贵感,以及游刃有余的练达。
才十几岁,明明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却仿佛看透世情,笑得温润缠绵。
那是让人看得心都要化了的男人。
要不然也不至于惹得孟砚青一头扎进去了。
比起陆绪章,眼前十四岁的陆亭笈五官好像更为锋利,棱角凌厉,偏偏又有一双清澈而桀骜的眼睛。
属于少年的青涩和锐气是那么鲜明,哪怕在自己面前刻意收敛,却依然锋芒毕露。
茶上来了,孟砚青从容拿起碗托,拇指中指优雅娴熟地提了碗盖,轻翻开一道缝儿,垂眸小啜。
而此时的陆亭笈,看着对面的母亲,不自觉挺直了腰背,两手安分地放在两旁,神情也格外乖巧。
他觉得母亲哪怕只是随意地喝口茶,便自有一种闲淡优雅的从容感。
他甚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他坐在四合院的廊檐下,在那花香和茶香中听母亲读书,在他翻过一纸泛黄书页的时候,有小朵的杏花飘落在他的脚下。
这是来自童年最熟悉的记忆和相处模式,这让他心里溢满了孺慕之情
这时候,孟砚青用茶盖在水面轻轻一刮,之后开口“我小时候不会喝茶,我只喝咖啡。”
陆亭笈恭敬地颔首,道“母亲小时候生活在法国,自是喜欢咖啡。”
孟砚青看着那浓郁茶水上下翻转,淡声道“法国有红茶,我一直不喜欢喝,不过来到中国后,你父亲擅长煮红茶,我才喜欢上了。”
陆亭笈道“是,祖母也擅长煮红茶,她曾经说,父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解放前,陆亭笈祖父曾经在哈尔滨履职多年,而哈尔滨是通往俄罗斯的贸易枢纽,大量红茶从锡兰或汉口购入,在哈尔滨配置后销往俄国。
多年生活在哈尔滨,陆绪章母亲喜用方糖和牛奶来调配红茶。
孟砚青抬眼看向陆亭笈“亭笈,你们闲来无事时,都做些什么你父亲给你煮茶吗”
陆亭笈回道“父亲很忙,没有时间煮茶。”
孟砚青轻轻“哦”了声,不置可否。
陆亭笈抬起眼,那双黑而亮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有些像猫。
他略有些腼腆地看着孟砚青“母亲,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孟砚青便笑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这十年的生活,也想看看他有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你随便说说吧,什么都可以,我都想听。”
陆亭笈点头,之后道“其实母亲去”
他便顿住了。
孟砚青知道,他想说去世,但是因为她就在他眼跟前,他说不出口。
于是她略过这个话题,问道“然后呢”
陆亭笈看着面前的茶盏,低声道“我就被接过去祖父祖母那里住,之后父亲便出国留学了,那几年我一直没见过他。”
孟砚青微颔首,那段时间她不知道为什么浑浑噩噩,意识不太清楚,就那么胡乱飘着,所以只约莫知道陆绪章出国了。
其实早在她生下陆亭笈的那一年,陆绪章就有了出国机会。
当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恢复了中国的合法权益,国内便开始了向外派遣留学生的计划,当然主要出国机会还是在东欧社会主义国家。
得到这机会后,陆家长辈的意思是让他先去德国,可以带着孟砚青和孩子一起过去,也可以让孟砚青母子两人留在国内。
不过陆绪章考虑过后,到底拒绝了。
孟砚青明白陆绪章的心思,自己身体不好,产后抑郁症也才刚有所好转,他不想让她以病弱之躯前往异国他乡,也不想留她一个人在国内,便放弃了。
他想留在国内照顾她。
可她心里其实是愧疚的,只是当时她自己状况不好,面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