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挽琴僵硬了一瞬。
下一刻,她突然往后一跳,大大拉远了自己和温香的距离。她落在程镜花和芝麻糖身前,摆出防御性的姿势,警惕着温香。
也就在这一刻,温香发出了尖叫。她直直站着,仰头看着上方,眉心裂开了一道暗红色的缺口;黑红的、虚幻的气息从中升起,在半空形成了一张鬼面。
那鬼面与温香一模一样,一半的神情恬静优雅、嘴角含笑,另一半的神情狰狞疯狂,眼中含着无穷的贪婪与怨恨。
“恶鬼但和刚才的感觉不一样”商挽琴喃喃着,握紧了刀。
不等她做出攻击,温香整个人就变形了。她的身体左一块、右一块地隆起,好像有某种巨大的生物在她体内挣扎。转眼之间,她变得几倍于原本的大小,也失去了人类的形状。
那张鬼面也在变形、扭曲。它张开嘴,发出尖啸。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阿兄这个赌棍赌棍赌棍为什么撑不起这个家,为什么为什么”
“阿娘真是软弱软弱软弱如果死的是你不是阿爹该多好”
“都是你们挡了我的路我的路我的路”
“为什么不肯乖乖被我利用”
“为什么不肯乖乖被我蒙骗”
“我只是想要拿回我应得的东西我有什么错什么错什么错”
砰
就在商挽琴面前,温香或者说,那个原本是温香的东西,终于膨胀到了极致,最后猛然炸开
黑红的粘稠液体纷纷而下。商挽琴往前一挥刀,刀风隔开了那些东西,没泼到她身上来。
“温香”
她试探着喊出这个名字,瞳孔快速震颤,目光不断扫视四周。没有,没有,没有死了吗还是说,是被
过了许久,她将乌金刀收归刀鞘。她走上前去,弯腰建起那盏羊角灯。娇嫩的灯盏被磕坏了一个角,正好是春神的脸。她举起来,透过那空洞的面庞,看见一截已经熄灭的蜡烛。
商挽琴凝视着那截蜡烛,莫名想起那一次,他们离开翠屏山回金陵,温香突然来了月事,她就顺手帮了她一把。晚上在客栈里,温香拦住了她,很认真地说,别以为她会因此感谢她。她当时觉得这位官家小姐有点好玩,就笑嘻嘻地把吃剩的点心塞她嘴里,把大小姐气了个够呛。
“你没必要这么做,也没必要这么死。想要摆脱糟糕的家人,明明有很多办法”商挽琴顿了顿,“算了。”
她早已没有太多心力,去怜惜一个自己走错路的人。世间就是如此危险,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落入深渊。
商挽琴摸出火折子,点燃后扔进羊角灯里。火光重燃。
夜幕已至,这场暴雨也已经接近尾声;天地间雾气弥漫,雨水式微。她抬起头、举起手里的灯,透过夜色和雾气,她看见上方洞口边缘站着的人。
“表兄。”她露出浅浅的笑容,“你站在那里有多久了”
一团灯光亮起。他也刚刚点燃手里的风灯。雨夜里,他是一道淡色的剪影,是一抹水墨写意的轮廓,唯独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有一会儿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