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死亡,他就越是不想死,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对于将要得到他的一切、对自己重要之物生杀随心的太子,生出一丝嫉妒来。
他正当盛年,他还想活到白头。
然而,再多的不甘,在生死面前,也是徒劳,他渐渐对君泽偶尔出言的“平等”有了更深的感触。
“生死、权势、地位,于他皆是浮云。”元宏一想到这,就忍不住摇头,“君泽还那么小,他是怎么看透的啊。”
“有什么看不透,”冯诞回想着那少年最初的路途,“那时,他父亲、亲族,皆尽被叛臣诛杀,他天性聪慧,一路逃亡下来,不知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无爱,故无怖。”
“阿诞,还是你厉害,”元宏有些许骄傲,“那时,你一眼就看出,如何得到他的心。”
自己的心,阿诞也是这样得到的。
冯诞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整理着元宏凌乱的长发。
“阿诞,”元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要好好的。”
冯诞的手指顿住。
一滴水珠落在元宏脸上,被他恍若无事地擦去。
日子又平稳地过了三天,萧君泽没有去见皇帝,他只是偶尔与元恪讨论佛法,讨论因果,讨论来世和净土,中间穿插着一些治国方略,一起夸夸北魏的好,元宏的厉害,展望下未来。
双方其乐融融,元恪虽然听了萧君泽不能熬夜的建议,但却没有完全听,依旧每晚抄经到深夜,看得萧君泽忍不住使坏道“光是熬夜有什么特别的,这些天,祈福修石窟的、做祈告的,抄经的都算最下乘了。要我说,你想展现孝心,就应该咬破手指,以血书经,说不得便感动上天了呢”
元恪被话挤兑得面色一僵,他本就虚弱,听了这话,一时进退两难,但周围人都听见了,还能怎么样呢
于是在太子殿下的怨念的眼神下,元恪不得不咬破食指,亲自手写了一篇佛经,虽然只是最短一章数百字心经,也抄的他面色痛苦扭曲,毕竟十指连心。
萧君泽难得地笑出声来。
然后便被元宏把他们一起召见了。
元宏的气色比昨天更好一些,只是衣服空荡荡的,显得人极瘦,他有些无奈地支着头“君泽,朕还没死,你怎么就如此消遣的恪儿”
这时,元恪已经主动叩首“父皇容禀,是儿臣自愿抄经,君泽他绝无半分勉强之语”
元宏一时噎住,君泽在一边笑得气喘,看到元宏谴责的目光,于是给了点面子,拿手捂住了再笑。
“朕要死了,你就不能伤心些么”元宏忍不住道。
“所以帮你儿子多尽些孝心啊,”萧君泽微微挑眉,“不用感谢我了,再说,你时日无多,把我们叫过来,就为了说这几句话么”
“听说你在教元恪东征高句丽”元宏神色复杂。
“不然呢,总不能教他怎么打南国吧”萧君泽理直气壮。
“就不能让朕走得安心些么”元宏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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