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绛十七年九月初十,帝崩于濯尘宫。在位十七年,时年三十九。
太子与国师相处多年,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得他和惟明用心教导,对他十分尊重,仍以旧日之礼相待,也知道他与先帝夫妻情深,不忍放手,只能劝他节哀惜身,不要哀毁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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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灵的深夜里,板栗虎悄悄溜到迟莲身边,翘着大尾巴绕着他转了一圈,在他身前温顺地俯卧下来。迟莲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问道“陛下走了,不久后我也要走了,汐风殿下要回家吗”
金黄的大猫扭头看向他,碧绿的眼睛像两丸翡翠,仿佛闪烁着泪光“我说好了,要陪姐姐一辈子的。”
将近一十年过去,昔年王府旧人各有归处,留在宫中的唯有春至和易大有。易大有和尚恒师兄弟相互扶持,如今仍在御前侍奉。春至终身未嫁,反正承绛帝没有后宫,内廷仆婢也不多,索性给她封了个尚宫,派她去当宫女头头。因为她走到哪里都带着一只油光水滑的大猫,所以被宫女们戏称为“御猫尚宫”,甚至还凭借着板栗虎过人的姿色,迅速和太子妃混成了养猫搭子,每天都要凑在一起玩猫。
迟莲点了点头,对他作此回答并不意外,又嘱咐道“昔年陛下曾与蚺龙订下一十年之约,如今他先走一步,此事就只能托付给你了。等蚺龙拿回内丹后,便叫它回尧山去专心修炼,不可再擅入凡间。”
板栗虎嘤嘤地呜咽了一声。
迟莲又揉了一把它的脑袋,回想起当年初识惟明时,还为这小东西闹过别扭。那些闪着光的日子恍如隔世,他曾觉得是自己将帝君拉下云端,可是如今看来,又何尝不是他被惟明扯入红尘天外异客,袖手之人,此生行至尽头,居然也有了诸般嘱托与牵挂。
承绛十七年,十月,先帝梓宫入葬于玄陵,紫霄院大国师迟莲亲自扶灵柩入地宫,从此绝迹人间。
玄陵地宫是惟明在世之时就动工修建的帝陵,规模中等,仪制从简。因为知道自己死后还得接着轮回,所以惟明对陵墓营建也就没那么多讲究,唯在主墓室中央修建了一方深池,以玉砂填充,中间矗立着汉白玉雕刻的莲台,七重棺椁停放其上,犹如沉眠于莲花深处。
迟莲背靠棺椁,独自坐在莲台上,透过冰凉的木石,仿佛还能感觉到被人拥在怀里的温度。
他抬手放出那团金红交辉的魂魄,殷红的灵光里悬浮着淡金的神魂,经历过几度轮回,又吸取了那具残躯的法力,依稀已成元婴轮廓。迟莲小心地将那神魂从灵光中引出,以自身法力包裹起来,暂且安放在秘境中。剩下那颗灵心所化的赤珠,却没有被他收回体内,而是敛去光芒,放在了那个惟明给他赢回来的琉璃摆件上,刚好让小麒麟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
迟莲低头看了它一会儿,不自觉地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伤感与留恋,可是凡人的时光,注定只有那么短暂的几十年。
“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生同衾,死同穴,连修建寝陵时也特
意避开不谈。”他指尖抚过棺椁上起伏的浮雕纹路,低低地说,“你有那么多凡人的愿望,却偏偏不肯提这一个,是怕听我亲口承认帝君比你更重要吗”
“虽然你每天都在自己吃自己的醋,不过没关系,惟明,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金红的灵光卷起琉璃,穿过七重棺椁,将它安放在了惟明尸首的身边。
迟莲飞身掠向岸边,弹指落下金匮玉锁阵,将整座主墓室笼罩其中,满池玉砂在他的法力下化为碧涛,永远拱卫着长眠于此的人间帝王。
数日之后,樗洲王城外,昭刃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