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拾却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又有一身名门贵胄都未必能及的气派。本以为他不是大家公子便是出身书香门第,没想到帮忙打下手时如此麻利,谢拾对灶房的熟悉实在令田老汉大出意料。
见他吃惊,谢拾反而笑了起来。他的语气透着几分自得“老丈这就看走眼了。我可不是什么高门贵胄,大家公子。晚生祖祖辈辈都与老丈家一样靠天吃饭罢了”
田老汉惊得手中锅铲差点落地。
虽及时握紧,他面上惊愕却难以言表,不禁喃喃道“恩公不是读书人吗”
难以想象,像他们这样在地里刨食的人家,还能走出眼前如画一般的人物。
“公子当然是读书人。”蹲在地上烧柴的石头听到他的疑惑,他抬头闷声闷气开口,“不止是读书人,还是举人老爷。”
不知是否受到老徐氏老两口的感染,提及“举人”二字,石头的语气与有荣焉。大概在他看来谢拾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罢
大齐的功名象征着特权。秀才可免差役,举人足以与某些知县平起平坐。
田老汉足足愣了数秒才回过神。
“举人老爷”
咚的一声,锅铲终究是落了地。
还好石头闪躲得快,避免了一桩“惨案”。
这惊险的一幕让灶房中的二人皆后怕不已,谢拾将锅铲捡起,打趣道“举人依旧是凡人,不曾有二头六臂。老丈总不能因我是举人就砸锅不管饭了。”
见他依旧亲切随和,田老汉方才升起的些许惶恐便压了下去,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边说边点头“管饭,管饭。这顿饭老汉管定了,两位恩公尽管敞开了肚皮吃”
望着谢拾端着菜转身的背影,脑海中还回荡着他方才的言语,寒门出贵子的真实案例出现在面前,
令田老汉心头一阵发热。
他突然想到聪明伶俐的孙子。
从前没想过孙子长大之后继承祖业有什么不好,如今却突然不忍心如此。他眼前闪现出村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少年,以及通身气度非凡、与之仿佛两个世界的谢拾。
这就是读不读书的差别吗
从前虽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说法,身边却从未见过靠读书改变命运的事例,谢拾的出现仿佛话本中的故事突然成了真,很难不令人产生某些“妄想”。
都是地里刨食的人家,能出一位举人老爷,怎么就不能出第二位、第二位中不了举人,秀才功名也是祖坟里冒了烟啊
虽然如此,读书是好,功名是了得,却费银钱。便是倾家荡产又哪里足够
田老汉的眼神暗淡下去。
谢拾自是不知田老汉心中的激荡,更不知晓自己的出现带给对方的冲击。他享用了一顿许久没有用过的农家家常饭,口味虽与湖广不同,却令他食指大动。尤其是田老汉做的酱菜,与老徐氏有的一拼,当然在谢拾心中后者的手艺永远是天下第一。
饭后,谢拾拉着石头在院子里检查“功课”。一路以来,他断断续续教了石头不少常用字,每天都会检查其学习进度。
论起教人识字,谢拾也算是经验丰富。这些年来,石头算是他教过最笨的学生,故而他每天只教五个字,可谓相当贴心了。
小院一角,石头捡起一根断裂的树枝,在地上磕磕绊绊地写出昨天新学的五个字,而后又听谢拾随口抽查从前学过的字。
而谢拾就站在一旁,时不时停下纠错“错了,这个字错了,之后罚抄百遍。”
不知何时,一道小小的身影溜到两人身边,悄悄从树后探出头来,他乌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正苦哈哈写字的石头。
小家伙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憧憬。
一只手突然拎住他命运的后脖颈,他慌忙抬头,眼中立时映出一张笑容灿烂的脸。
“小朋友,你也想学吗”谢拾的语气如诱拐小朋友的人牙子,偏偏他比人牙子好看得多,也温柔得多,“我教你啊。”
受到蛊惑的小家伙不知不觉就被某人牵到了旁边的空地上,手中多了一截树枝。
他听见这个好看的大哥哥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