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在飘。
豆粒大小的火苗不知何时会熄去,点在一台黄泥烧制的简陋灯台上,甚至还有些难看,色彩驳杂,似是用了不少年头,上面大半块地方也都被灯油浸染出一块块油渍,擦不掉,拭不去。
天冷时寒,这苗苗虽小,却自黑暗中照出一团光来,柔和火光罩一个小心翼翼的人,那个掌灯的人。
一段路,不长不短,可走下来,灯油将尽,灯芯亦是快要燃尽,他挑了又挑,而今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油尽灯枯,芯尽灯灭了。
身后不远处,绝刀一言不发,不敢开口,不敢惊扰,只敢远远瞧着捧着灯一直向前走的李寻欢,甚至他连走路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他始终不明白,这灯油灯芯若尽,自去添上便是,为何自己的师傅会一脸紧张,凝重,严肃的护着,且这等凡物,不说李寻欢,就是他也可令此灯长明不灭,如今却被奉若至宝般好叫人不解。
如今天未明,灯却将熄,绝刀只见李寻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神情恍惚,竟是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自责,愧疚……
他嘴唇颤了颤,想要说什么。
但李寻欢忽地停住了。
清冷寂静的空旷长街上,只见昏暗的角落里,有一抹亮起的灯火,照亮了这尘世的一角。
那是一个支起的铺子,摆着几张桌凳,在火光底下泛着若有若无的油光,即便模样年轻的汉子不时会擦上一遍,但那油光已似渗进了木头里,偏偏就是抹不去。
青年长相敦厚,看面相不过二十出头,浓眉大眼,穿着身灰布短衫,下身是阔腿棉裤,勒紧着腰带,显得很是利落。
但好笑的是,他就好像第一天做这门营生,见到人眼睛里先是现出亮光,但招呼的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拘谨腼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
摊子一旁正在忙活的布裙女子见到自己男人这幅模样,先是笑骂了一句,然后朝着李寻欢道:“这天怪凉的,二位爷要不坐下来吃碗面暖暖身子,祛祛寒?”
汉子一边憨笑着,一边忙去挪凳子。
“那就两碗面吧!”
望着摊子前挂着的灯火,李寻欢不知为何心里出奇的平和,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快要熄灭的的灯,走了过去,绝刀赶忙跟上。
“诶,老陈家的面摊,这几天可就盼着这口呢,咋的,老陈身子骨好点没?可得多留意点,别累着身子,我们这些个走夜路的伙计可离不开他这摊子。”
远处昏暗的长街上,一个人瞧见亮起的灯火忙奔了过来,喜悦之情无法掩饰,瞧着他手里提着的东西,原是个更夫。
“我还想着今个有空去看看他呢,家里刚宰了只鸡……”
更夫满鬓白发,身形消瘦,已到花甲之年,走过来寻了张凳子就坐了下来,嘴里话语不断。
只是。
他话一出口,原本面上挂笑的汉子那张憨厚的脸渐渐变了,眼眶发红,连声音都变了。
“昨个阿爹已经走了。”
更夫脸上的喜色立时一僵,愣了好一会,才慢慢转过身去,像是在摆弄着吃饭的家伙,但李寻欢坐在一旁就看见老人嘴里楞楞自语,然后偷偷抹着眼角。“咋个就走了呢?我还打算今天送点鸡汤给你补补身子,怎么就走了呢……”
妇人也是偷偷掉着泪,然后又安慰道:“李叔,没事,爹走了不还有我们么,他走之前还念叨着放不下你们这帮老伙计,铺子不能撤,免得你们走夜路连个光都瞧不见,往后您常来,我们也都在的。”
汉子一擦眼泪,憨笑着。“对,叔你常来,我以后不出去做工了,阿爹的手艺不会丢的!”
李寻欢默然的望着眼前一幕,悲欢离合,人世常有,他这一路行来亦是见过不少,但如今再看,再听却仿佛有了不一样的体会和感悟。
面还得煮会,汉子端过三碗面汤放在了李寻欢的和绝刀的面前。
“天寒,先喝口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