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头一次进衙门,紧张得双手发抖,外面还有好多人犯亲属等着探监,张士衡干脆帮他解开包裹,蹲下搜检了一番,确认只有四件换洗衣裳和一斤多用油纸抱着的猪头肉,以及十几个馒头,这才起身道:“李先生,就几件衣裳和一些吃食。”
李秀才探头看了一眼,随即回头道:“邓六,去甲字房把顾廷贵带出来。”
“好的。”
农户顾不上收拾刚被翻过的包裹,走上前愁眉苦脸问:“李先生,韩老爷真要把我家老四送泰州去?”
“这是巡检司衙门,又不是州衙,我们这儿只有班房没有牢饭,不把他送州衙难不成就这么一直关着?”李秀才反问一句,又冷冷地说:“事到如今怨不到别人,要怨只能怨他自个儿。”
“被送到州衙会怎么样?”
“法办呗,还能怎样,难不成知州大老爷还要请他吃酒。”
“李先生,你估摸着知州大老爷会怎么发落我家老四?”农户急切地问。
李秀才拿起韩秀峰写的“批词”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刚被弓兵带出来的顾廷贵,没好气地说:“纠合一帮游手好闲之徒打架斗殴,还打伤了人!按大清律,沿江滨海持枪执棍混行斗殴鸣锣聚众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流放三千里!”
“嗯,”李秀才抬头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顾廷贵,面无表情地说:“按朝廷的《三流道里表》,你八成会被分流去陕西。
顾廷贵被吓得目瞪口呆,他大哥更是急切地问:“李先生,我家老四真要是被流放去陕西,以后还能回家吗?”
“这得看他的造化,要是命大没死在流放路上,也没死在陕西,皇上又正好大赦天下,他就能回来。”
……
流三千里,这跟死刑没啥两样。
顾家兄弟抱头痛哭,搞得像是生离死别。
李秀才不想看他们哭哭啼啼,立马让弓兵把顾大架了出去,让第二个探监的人犯亲属进来。
“今年九月十六,你不光纠合一帮皮去白米跟杨大河他们聚众斗殴,还从安丰场雇了三个帮手,其中一个持刀,一个携长枪。按大清律,各省械斗及共殴之案如有自称枪手受雇在场帮殴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李秀才放下笔录,又抬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犯过多少事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刚才说的只是其中一桩。总之,现在后悔晚了,拿上你叔送的东西进去吧,先在班房里好好过个年,等过完年到了泰州就没好日子过了。”
马家桥的马国忠怎么也没想到他犯的罪有这么重,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他叔叔老泪纵横,正准备再求求情就被弓兵们给架了出去。
陈塘庄的陈虎、陈彪兄弟没爹没娘,是姐夫和姐姐来探监的,他俩自认为虽犯过不少小事但大事一件也没犯,生怕姐姐姐夫担心装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结果李秀才等许士衡搜检完包裹冷不丁抬头问:“陈虎、陈彪,大前年夏天你们犯过的事还记得吗?”
陈彪不敢在巡检老爷面前嬉皮笑脸,在李秀才面前没那么多顾忌,挪着被脚镣锁着腿凑上来说:“李先生,大前年的事我哪记得,再说我们兄弟安分守己能犯什么事!”
“你们忘了,别人没忘。”
“什么事?”
“你爹你娘死的早,你嗲嗲(爷爷)还健在,大前年夏天,你们两兄弟觉得你嗲嗲偏袒你们的大伯,居然忤逆犯上,大打出手,把你嗲嗲打得在床上躺了两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