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十岁生日,不知道谁扯来一截像头纱的白蕾丝,一群小孩子满草坪追逐打闹,云嘉别着头纱,司杭拉着她疯跑,他们开心到时不时尖叫大笑,好像这辈子都不会有不快乐在他们之间出现。
大人们喊他们去休息,看到小新娘一样的云嘉,又看着紧紧拉着她手的司杭,弯下腰笑问“嘉嘉这么着急要嫁人啦那以后你和司杭结婚婚礼就在这里办好不好”
云嘉不太想回忆过去的事,也不想和曾经拉着她手的男生聊那些已经不可追忆的过往,那些回忆很美好,但就让它们留在不知世事的年岁吧。
云嘉目光坦然地望过那片草坪,再望向司杭,轻轻出了声,却激得他眼周肌肉不住收拢跳动。
“绘子今年在东京有画展,你去了吗”
“没有”他情绪激动起来,“你为什么不相信呢我跟她真的什么也没有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我知道我喜欢谁,我知道我以后想要和谁结婚”
云嘉的声音还是平的,又是一问“连一刻的分心,也没有吗”
虽然之前黎嫣说司杭和那个日本女孩儿之间是误会,云嘉反应得有点不高兴,但实际上,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认为她和司杭之间是因为第三者的介入才分手的。
她记得绘子有双雪光一样剔透的眼睛。
有一次在学院走廊遇见,“云さん,”她轻快地喊住云嘉,翻着一本中文教材,用蹩脚的中文说,“你们的书上说,爱是情不自禁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
云嘉知道她情不自禁。
那双爱人的眼睛不会撒谎。
司杭也知道。
而他明知另一个女生的情不自禁,还允许了这样情不自禁出现在云嘉面前。
此时此刻的云嘉一点也不生气,甚至她跟司杭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种温和引导“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正喜欢的女生其实是她只是我们在不懂事的时候就被所谓青梅竹马的情分困住了,几岁的时候我们懂什么我们只是一起玩儿,除了开心,什么都不知道,是大人告诉我们,说我们般配,我们以后要结婚。”
“司杭。”
她喊住他,眼里却无波无澜,仿佛什么都是过去时了。
她说“这些儿时的记忆困住了我们,就像小时候挂在手腕上的百岁镯,它是很好的,但是它戴不到百岁,它勒得长大后的我们手腕发痛,你想取下来,却发现牵着筋、连着骨,疼痛难忍,你以为是取镯子这件事做错了,急忙停止,其实没有错,它早就该拿掉了。”
云嘉说完这番话后,司杭看着她,久久不语,而他眼里的情绪却并不平静,像是在思考云嘉说的话,又像在试图反驳。
最后,他唇角凄凄一裂,笑不成笑的样子,眼底的情绪浓烈交织着,点着头,低低出声“我分心了。”
他又是一笑,忽的扬起声音,对峙一样朝云嘉问道,“如果我分心了,你说我爱的人其实是她,那么你呢云嘉,你是不是分心得更早你对庄在,你高中瞒着所有人跟他一起去城中村的那些周末算不算你的分心那你是不是其实爱的也一直是庄在”
司杭的尾声高高砸落那一秒,他们身侧的室内,由大提琴低迷地拉出一段层层递进的前奏是黎嫣请来的交响乐队开始餐前演奏了。
空灵的低音,拉锯着,纠缠着,抵死一般升到高处,毫无缓冲,又倾沙一样衰竭地流泄。
而那些藏在浮沙之下的东西,猝然曝于天日。
他们以一个近到伸手就能拥抱的距离,却无任何接触地相对而立着,彼此之间如裂一条鸿沟。
就这么,一动不动,听完了这段大提琴的前奏。
九月的隆川还是夏日。
司杭觉得由心里透出来一股冷,像冰天雪地的小樽。
忽然间,他想起那个叫绘子的日本女生,她说真正的爱是什么都不会计较的,郑重地告诉他司杭君,在感情里计较输赢的人,永远都不会赢,即使有一天胜了,也是惨胜。
在云嘉幅度微小地翕合唇瓣,却说不出话的这一刻,她惊而无声的表情,更似一记雷霆。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惨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