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谢家的正堂,此时天色已暗,倦鸟归巢,翘脚的屋檐下点起了盏盏红绉纱的灯笼。
正堂里大气也没得出的,静得掉根针也听得见。
谢昭宁抬头看着那块唯善德馨的匾额,想起上次到正堂听训时的情景,那时候她还满身恶名,无从辩驳。
而她目光下垂,落到了正站在正中的蒋姨娘和谢宛宁身上,见两人的面色实在是算不上好看,她嘴角轻轻一勾。随即她目光一转,又落到了父亲身上,谢煊正面沉如水,气得手背青筋隆起。
谢煊如何能不生气
本朝并不轻商,谢氏药行誉满汴京,是他谢家的大业,亦是谢家与旁的世家有别之处。谢氏药行虽是父亲先前所创,但在姜氏手里发扬繁盛,从未出过岔子,也为谢氏攒下累累口碑。而今日呢,坏药竟然送往边疆,差点铸成大错,连累谢氏百年基业蒋氏没搞清状况,就撺掇他去阻止昭宁拦药,结果药真的有问题,伯父亦是瞧见了,给家中丢了大脸
谢煊忍了忍气,终于开口说道“蒋氏,这药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把事情交待清楚”
蒋姨娘侍奉谢煊多年,见他神色哪里不知他动了大气她以汗巾擦着泪,一边哭一边说“郎君妾身当真的不清楚这坏药怎么会送出去的。前些日子妾身清点药物的时候,的确发现了一些坏药,本是就打算要向大娘子汇报此事,要去查明有无掌柜以次充好贪污银钱。但因大娘子并不要妾身查阅总账目,妾身想着大娘子毕竟不信任于我,何况边疆战事紧急,妾身只能先将发现的坏药整理起来,收拢入库,将库存的好药调用出来先行配送。郎君,妾身真的冤枉,妾身既然领了郎君的命掌管送药事宜,自然会好生处置”
说着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此事若真让谢家出了岔子,一是牵连谢家,妾身自己又能落着几分的好二是廉哥儿今年毕竟是要下场的,妾身又怎会不为他考虑”
蒋姨娘说的这些话,着实是在理的,故谢煊亦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蒋姨娘何故要将坏药充好
谢昭宁在旁听着暗中冷笑。想起前世许多事情,她之所以犯下大错,便是被蒋姨娘等人这般诱骗。许多时候,她明明是想为家中做好事,却偏偏落入蒋姨娘和谢宛宁的圈套之中,最后落下大错,被人斥责
她若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豆蔻少女,按她以往的性子,怕是又要着了蒋姨娘的道。现在就让她们也尝尝这百口莫辩的滋味
谢昭宁看到谢煊脸色稍霁,似有被蒋氏言语所打动,立刻缓缓说道“姨娘当真是好个伶牙俐齿。但此事若真如姨娘所说,你发现坏药只将之收纳入库中。先不说遇大事不通禀是姨娘的错,就说既然这药已收库,那为何药物都被整理好装在我谢氏送药专用的货箱之中,且现又确实在被送出去的途中被我拦截于此,姨娘又如何能解释”
这话一出口,谢煊、谢承义等人又皱起了眉头,这自然是最无解之处。
谢昭宁又趁热打铁,她
不给蒋姨娘开口的机会,立刻转向谢煊,语气哀伤,面含委屈地道“父亲,女儿从小虽不在您膝下承欢,知道凡事您不信女儿。但女儿从小在西平府舅舅身边长大,看尽了边疆百姓受到的战乱之苦,且从小舅舅就教我家国大义,教我以国为重,以利为轻。我怎会因为一些家长里短的矛盾,就做出毁大义之事呢你们来阻拦于我时,却只想着责骂女儿,何曾信过女儿也是心怀大义之人”
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当真极是可怜。谢承义听到这里,想到自己一开始骂妹妹的那些不顾大义、有损家国的话,他也忍不住羞愧,脸色涨红,只能把头别了过去。
谢昭宁又拭了拭泪,继续道“正因为此,女儿听人报秉说姨娘送的这批药有问题,立刻就只想着先拦截下来,决不能于谢家,于边疆战事有损。但只因是明珊堂妹及笄,场中人员众多,传开了毕竟还是影响谢家声誉。故女儿本想悄悄行事,不惊动他人,也不知为何,路上父亲您们都赶来。倒是叫别人将此事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