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媳妇,我可告诉你,差爷下来一趟,不收齐了是不能走的,否则那些大人就该得拿他们是问,无论如何你都要凑齐了。”
“里长你知道,咱家哪里去凑啊,你可得帮咱家说话啊。”
“问孙家亲戚借,问你娘家借,这趟不凑齐了,明天差爷就要拿人走,”里长撇撇嘴道,“别说乡里乡亲的不帮你们,要说法子,还是以前跟你说的,村里拆借不易,只有去典铺借去。”
“借了咱家还不上,那利钱又高,咱一家怎活!”
“你说你个孙家的,你咋就想不明白,你不押田明日就抓你当家的走,就你家孙田余那身子骨,还没走到桐城就得落气你信不,那你说又咋活。”
孙家女人不说话,里长又催道:“还是我给你们说好话,差爷才答应等一天,你现在啊,先把鸡杀了,一只还不够,去邻里那里借,鸡鸭鹅都成,再打些酒来。这些公爷为这事操劳一天了,你说得多少工食银,也得你们补齐,不去典铺借银,如何能凑齐。”
册书见孙家女人精神恍惚,也过来催促道:“孙家媳妇,这里有典当行的管事在,便暂且先借些银子救急。”
庞雨听了往后面看去,一个身穿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已经进了院子,他径直走到孙家女人面前温和的道:“这位婶子,谁家都有个缓不应急的时候,在下信和典铺刘若谷,可先给孙家拆借些银两,应了眼前的难处,可以用田土为押,月息二钱三分。。。”
庞雨今天已经看了三次这个戏码,这便是典当行高利润的来历,在花户经济困难之时放高利贷,这个勾当最要紧的一点是需要户房的支持,典铺才能顺利开展业务。
大明律中规定的利息最高为三分,但没有人在意那个规定,民间典铺各种利息都有,这个信和典铺是桐城排在前三的典铺,这个月息基本是没有百姓能正常还上的。
从牌票发出的那一刻起,孙家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他们种出的粮食绝对赶不上利息增长的速度,最终他们会失去土地,要么沦为佃户,要么沦为流民,生活只会比现在更加困苦,甚至家破人亡也不是没有可能。
庞雨转头看看那几个小孩,典铺的人出场后,屋里气氛不再那么紧张,他们也安静下来。三个小孩都是衣不蔽体,脸上花里胡哨的,甚至都看不出来是男是女。
庞雨在褡裢里摸了一会又停下来,犹豫片刻后掏出几块沙壅,这种点心是糯米粉加糖后过油,在此时算是十分甜美的糕点,庞雨是因为这东西热量高,所以出差的时候经常都带在身边补充体力。
庞雨把沙壅举在他们眼前,朝三个孩子点点头,最大的孩子小心走近两步,双手接了沙壅,两个小的孩子都伸手过来,大孩子把糖糕掰成一小块小块的分给两个小的,这样的农村家庭从未吃到过点心,两个小孩子尝到了甜味,接过一块狼吞虎咽的往嘴里送。
“别噎着。”大孩子不断给小孩递过去,自己只是在剩下最后一点时,小小的咬了一口,剩下的全都给了小孩子。
“好吃么。”
庞雨本想离开,此时看着那大孩子自己几乎没吃,便把剩下的一块糖糕摸出来,一并给了他们,大孩子偷偷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中忽闪忽闪的,脸部的污垢上有一点泪痕,嘴中那一点糖糕抿了又抿,不舍得吞下去。
庞雨轻声问道,“你是男孩女孩?”
“我是女的。”
声音很轻,也很温和。
“叫啥名字,读几年级。。。不是,今年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