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为下意识道“这般该由会稽内史先行接任鄮县事务,并督查全城”
可话还未说完,他自己便就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他突兀地顿住了,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殿下,王叔安他,还是无所作为吗”
如今的会稽内史乃是出自琅琊王氏的王衡王叔安,也正是谢令仪的夫君、谢不为的姐夫。
萧照临再次点了点头,“没错,王衡他仍是一心钻研鬼神之道,不理政事。”
语顿,是有一叹,“有下官来报,如今郡中大半事务还是由你长姊操持,不然,情况只会更糟。”
谢不为一念谢令仪,心下便有一痛,鼻翼微酸,声音不自觉稍扬,“那为何不先换了那王叔安,而是任由他继续耽误会稽政务。”
萧照临见谢不为眼尾濡湿,鼻尖也微微泛红,忍不住上前抬手想要捧住谢不为的侧脸,却被谢不为下意识偏头躲开。
他指节稍动,缓缓放下了手,再轻声道“虽现下琅琊王氏在京中权势稍颓,可自南渡以来,他们毕竟独掌了三四十载重权,如今不论京中,只论地方,王氏子弟遍布,盘根错节,不至独大,但也不可小觑。
而王氏家主又正有隐退之意,王氏族人便更会牢牢把握会稽之地,即使要换了那王衡,下一任会稽内史多半还会出自琅琊王氏。”
萧照临眉头一动,稍转指上银戒,是在思虑权衡,“陛下与我都认为,既然如此,还不如让那王衡继续担任会稽内史,至少,他不会主动揽权为祸一方,至于鄮县之乱,便由朝廷接过。”
他忽然低眉,目光游移在谢不为的眉目之间,轻声似叹,“卿卿,虽然事已至此,但我还是不希望你去鄮县,如今鄮县实在太过凶险,谁也说不准城中究竟蛰伏了什么,即使有外军和北府军相随,可谁都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他语有一滞,面色陡沉,“还有那孟怀君,他并非似其父,长在临阵,而是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若他在朝中在尚书,鄮县平叛之事便会无半点后顾之忧。
但他如今亲去鄮县,即使尚书是由你叔父暂领,可毕竟你叔父从来只掌中书,尚书事务繁杂,你叔父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全然掌控,而庾氏又眈眈已久,难保不会从中作梗。”
谢不为自然知晓萧照临句句肺腑,也知鄮县如今情况确实凶险不定。
但一想到谢翊所说,只要从鄮县回来,他还是要与孟聿秋在一起,谢翊便不会再有任何意见。
且若是他与孟聿秋能将鄮县之乱解决,即使孟聿秋回来之后要离开尚书,他与孟聿秋在朝中也不会再有人可以随意为难,他便实在无法拒绝。
这是他甘愿要冒的险,更何况,此行还有孟聿秋相伴,他便更是甘之如饴。
但这些,都不必、也不能告诉萧照临。
他只望着萧照临一双沉沉黑眸,沉默片刻,才轻叹着错开了话题,“敢问殿下,那新任鄮县县令的人选可有定下”
萧照临如何不明白谢不为之意,稍闭了闭眼,“陛下和你叔父当朝便定下了人选,鄮县县令一职会由你的表哥诸葛登接任,明日会与你们一道前往鄮县赴任。”
谢不为稍颦了眉,喃喃重复道“表哥”
即使他名义上的母亲是出自琅琊诸葛氏,但一则是在原书开篇剧情中几乎不曾提及琅琊诸葛氏。
二则也正如他所了解到的那样,如今的琅琊诸葛氏三代未出名士,旧望已衰,他便更是对琅琊诸葛氏知之甚少。
萧照临听出了谢不为的疑惑,也有不解,“你是不知你那表哥诸葛登吗”
谢不为老实摆首,“我与母亲不甚亲近,与母族便也无甚往来。”
萧照临似是想到了谢不为的身世,便更是缓和了声音,“虽说你的母族琅琊诸葛氏如今并无人当轴,但你的这位表哥乃是这一代中少有的至纯之人。”
谢不为听说过不少人物品评,但都不曾听到“至纯之人”这个评价,便问道“何为至纯之人”
萧照临想了想,再道“就我所知,你的表哥诸葛登乃是寤生,是为异象,或妖或吉,诸葛氏本十分重视他,但后来发现,他似乎天性驽钝,便大失所望,只当寻常子弟教养。
可当他十余岁时,他们又发现,诸葛登即使反应有些迟钝,但往往一语即锋,比之寻常人更有灵性,在问过照顾他的嬷嬷与侍从之后才得知,诸葛登似乎也是知晓自己不及常人悟性,便整日整夜地静心苦读,废寝忘食也不知冷热。此事便一时传为美谈,世人赞他是为至纯之人。”
谢不为品了品萧照临所说故事,大概明白了他这位表哥长在比之常人更能沉下心来,没有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