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一甩袖子,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怒火,看着张居正,眉头紧皱的说道“好人就该被欺负吗”
“朱纨如此、胡宗宪如此、戚继光如此、俞大猷如此,殷正茂如此,如今,先生亦如此,做点事,怎么这么难这等逆贼,留之何用真的能养骨鲠正气”
张居正再上谏言“陛下若因私废公,臣不敢苟同,座主门生乃私,国家之制为公,陛下曾问臣公私,陛下笃信好学,大明元气再复两分,臣诚不愿因私废公。”
“他也配当耳目之臣”海瑞出列俯首说道“就他弹劾那些罪名,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虚伪,若是反驳,反而让他得了清誉,若是将其杖毙,岂不是全其死而不朽之名千古论断,皆言其诤谏,杖毙他,反而让他得逞了。”
海瑞也站出来劝皇帝,不要为了这种人生气,杀了他,他岂不是真的从贱人成了诤臣
朱翊钧闭目了片刻,才睁开眼,面色逐渐温和,看着傅应祯说道“傅应祯,你看到了吗先生在回护你,到了这个地步,先生还在回护你,先生为帝师,国朝元辅,天下之先达,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搜肠刮肚的为你辩护周全一二。”
“朕也是先生的学生,你不尊师,朕尊师,你能做出这等狼心狗肺之事,朕做不出。”
“先生请起,就依先生所言。”
张居正再叩首,郑重其事的说道“谢陛下隆恩。”
“把他身上的全楚会馆的腰牌摘了,就他也配当先生的学生”朱翊钧眼睛毒,立刻看到了傅应祯身上的腰牌,厉声说道“诸位明公,朕知道你们有门第,但不能没有门槛,若是要收这等糟烂货,不过引人嗤笑罢了。”
缇骑放开了傅应祯,猛地把全楚会馆的腰牌摘下,送给了张居正后,行军礼一揖,仍值守殿门口。
“谢陛下开恩,谢先生救助。”傅应祯真的被吓傻了,连忙磕头跪谢。
“散朝皇叔、元辅,且随朕来。”朱翊钧站起来,一甩袖子就离开了皇极殿,今天朱载堉回京,不在朝会后廷议,本来朱载堉回朝,是一件顶高兴的事儿,但是被傅应祯一搅和,朱翊钧的心情变得很糟。
朱翊钧到了文华殿偏殿,坐在千里镜前,愣愣的出神。
张居正和朱载堉来到了偏殿时,张居正看到了和往日里完全不同的陛下,无论是阳光开朗、还是不可名状,亦或者是凶神恶煞的和骆思恭对打,还是对各种知识孜孜不倦的追求。
张居正始终能从皇帝身上看到那种激扬、进取的斗志,而今的皇帝似乎有些心灰意冷,有些落寞。
文华殿的偏殿是简陋光学试验室,厚重高大的帷幕拉开了一条一人宽的缝隙,寒冬的阳光照在了朱翊钧的身上,这一束光,显得有点冷。
小皇帝就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千里镜、六分仪、一大堆的光学镜片,这些东西好像在无声的嘲弄着朱翊钧,做那么多有用吗张居正做了更多,也做得很好,又有何用换来的是自己的门生,狠狠的扎了一刀,刀刀见血。
朱翊钧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神情有些落寞,情绪也有些低落。
皇叔朱载堉总觉得心头一股的憋屈,攥紧了拳头。
是呀,他们家有冤屈,可先帝给他们家恢复了王爵,还加了俸禄,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嘉靖皇帝已经走了八年多了,连先帝都走了两年多了。
张居正这么厉害的元辅,小皇帝如此伶牙俐齿,居然如此步步维艰。
退一万步讲,作为皇叔,哪怕是远房皇叔,难道就看着小皇帝被外人这么欺负
可是朱载堉认真盘算了一番,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就今天这局面,他的处置,恐怕还不如自己的侄子强。
“参见陛下。”张居正上前行礼。
“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