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已成,任何儒序的从序者都逃不开,也拦不住。”
杨白泽两眼放空,恍惚的神色中似乎又看到了那位习惯穿布衣,而不是官服的老人。
苍老却豪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白泽下意识重复对方的话语。
“明知事不可为,却还要螳臂当车,嘴里喊着读书人的风骨,然后被人干净利落碾成一滩烂泥,那充其量也就是个愚不可耐的傻子。张峰岳既然把我们都绑上了赌桌,那就放开手脚往自己怀里揽筹码,等到了决定胜负的那一局,他坐庄吃闲,我们孤注杀庄”
这番熟悉的话语,刚一入耳,许准便知道出自何人之口。
可还没等他细细品味,就见眼前的少年郎挺身拔背,朗声道“所以这一次我不会躲,也不会让。新东林党如果赢了,我余生与他们为敌。如果他们输了,我教化的罪民,我亲手来杀”
蓦然,这位因为火爆脾气而一直不受人待见,到老也没有尝过手中重权滋味的宦海老吏晒心神摇曳,脸上的颓然陡然消散,一抹豪气涌上面门。
“裴公是豪杰,小白泽你也有了他老人家年轻时候的几分风采。以往我总拿性情如火来为自己的莽撞开脱,现在看来,我这把年岁算是活到狗肚子里了。”
许准手腕一抖,将一根巴掌长的金属管子递给了杨白泽。
“这是伱让裴公帮忙寻找的东西。”
杨白泽眉头一挑,“许老你早就拿到手了”
“没错。”
许准坦然承认,“这东西不便宜,就算是裴公,都花了不小的力气才搞到手。所以我打算在他濒临死地的时候,再让你去雪中送炭。起码好过现在风波未起之前,去锦上添花。但看来,是我鼠目寸光了。”
杨白泽捏着掌心中的注入器,心中对许准的做法确有不满,但如果开口训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归根结底,对方也是在为自己考虑。
“这次是我做错了,你该骂就骂。当年我跟着裴公的时候,哪一次摆弄这些小心思,不是被他老人家骂的狗血淋头”
杨白泽抿了抿嘴,踌躇片刻,却也始终没有把心中的不满说出口。
“慈不掌兵,善不为官,你是一头白泽,但你的老师却是一头瘦虎,所以你不光得学他在追踪猎物之前的忍耐,更要学他扑杀之时凶狠”
噗呲
在杨白泽骇然的目光中,许准切下自己的一根小指。
他抓起杨白泽冰冷的手掌,将染血的断指放在他白皙的掌心之中。
“这是我以长辈身份,给你传授的最后一点经验。从今往后,许准只是犬山城宣慰司一名老吏。”
老人撩起前襟,单膝跪地。
“卑职许准自作主张,违背上命,请大人责罚”
杨白泽凝视着掌心之中刺目的猩红,片刻后缓缓合拢手掌,吐气开声。
“这次念在你动机不坏,罚俸半年,以儆效尤。如果再有下次,革除职务,逐出倭区”
“谢大人”
在杨白泽淡漠凌厉的眼神中,老人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发丝花白的头颅低垂,满是深重沟壑的脸上,却是无比畅快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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