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梦。杜泽想。
坠落所用的时间比杜泽想象得更长,他看到草木化作青绿色的线条向天而去,看到士兵们盔甲上涌动的的日光汇为白色的河流。
地面向他迫近,山石模糊了轮廓,融化成一潭温暖的黑暗,等待着笼罩他。
然后,他骤然撞到了什么比地面柔软得多的声音,与此同时,头顶的云炸出一声雷鸣。
“贼老天睁眼看清楚老娘是爬上来的不是飞上来的”耳边传来一个喃喃咒骂的女声。
我警告你不许劈我,我是爬上来的现在我脚落地了她飞快地说着,抱着他在岩壁间奔驰杜泽因为失血而一团混乱的脑子没法描述现在的状态,她大概是带着他在奔驰吧
可这个人是谁呢
是小瑜山的山神吗一位女郎面目的山神她是抱起了他的魂魄,要带他去大山深处安息吗
不,请不要。杜泽翕动着嘴唇,艰难地想要出声恳求。
请不要带我去山里,我是生在海岸的人,把我的尸首顺着水流走吧。
他发不出声音,只是艰涩地嗬嗬了几声,现在抱着他的“山神”察觉到他没有失去意识了。
她在一处岩壁下停下,把他放在平坦的石头上。
“杜县尉,你怎么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她退后两步,然后冲上来一本正经地说。
现在杜泽听出来了,那是嬴寒山的声音。
嬴寒山坚决不认。
不论杜泽怎么信誓旦旦地说对人是嬴寒山飞来接住了他,带着他在山间如同山神般奔驰,最终把他带回了淡河,嬴寒山都一个字不认。
“杜县尉,失血是会产生幻觉的,”她说,“我是在山下找到了你,你掉到了山间的树枝上,顺着被压弯的树梢滚到了河底的石头上。我原本在河谷里提防他们不走山脊,正好看到你摔了下来,就过去援护你了。”
她诚恳又庆幸,眼眶发红地握着他没有受箭伤的那只手“我怎么可能会飞呢”
郎中刚刚给杜泽包扎了肩膀上的箭创,他还是感觉自己脑袋有点迷糊。
虽然他现在已经回到了淡河县城,回到了自己眼含泪水的兄弟们之中,而没有顺着水流去往海中,但他还是觉得一切不太真实。
裴明府也来到了医帐里,握着他的手安慰他。
杜泽努力地再次讲了一遍那个山神的故事,然后睁大眼睛寻求地看着裴纪堂。
明府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后轻轻笑了“你定然是昏乱了,当时本官令寒山守在崖下,她怎么可能飞上去接住你”
“寒山是凡人,她怎么可能会飞呢”
明府温和而有说服力的语调暂时按下了杜泽的疑问,他因为伤痛带来的疲惫而又一次感到倦意。
在所有人劝说他保重身体,并离开留他休息的前一刻,这位年轻的县尉迷迷瞪瞪地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寒山寒山先生在河谷里设伏也带了兵,对吗”
站在帐篷门后的嬴寒山愣了一下。
“啊,对。”她说,“我也带了兵。”
“宿主,你不擅长说谎。”
当她从带着血腥味的医帐中离开,走到淡河充盈着草木气息的春风中时,系统冷不防开口。
那感觉好像拥抱太阳的同时一脚踩进一个泥水洼,嬴寒山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立刻垮了。
“我不能告诉他说我一个人守在崖下,自己一个人预备挡住三千人。”她说,“等他能问这事也是他伤好之后了,那之后再说别的瞎话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