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子,我觉得郑姑娘很了不起,我想学她,和贵人们打交道的样子,将来或许有用。郑姑娘不也说,我们情报员,各色人等都要学得像么。”
这句听起来像顶嘴的话,倒未再引来吴邦德的训斥,
他顿了顿,指指穆枣花手里的馒头“趁热吃吧,天确实冷。”
穆枣花递过一个“吴公子也吃”
“我不饿。”
穆枣花咬了一口馒头,见吴邦德的目光也投向西厢那扇亮堂堂的窗户,忽地又道“公子,方才我陪着郑姑娘进去时,看到那间屋挺像样的,桌凳一撤,铺些稻草,就能睡得舒坦。待他们吃完了,我去收拾收拾,公子就可以不住柴”
“枣花,”吴邦德打断满脸殷勤的姑娘,“郑姑娘出银子雇你,不是让你来伺候我的。你若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把我伺候得舒服些,那你不必去登州和辽东了,现在就回南边,把陈三妮换来。”
穆枣花的神色,从小心变成了戚然。
吴邦德浑无动容,仍冷冷道“李大牛呢”
穆枣花强打精神“他申时禀过郑姑娘,去城外坟地祭奠家人了。”
“家人他不是和你一样,原是兖州的农户么,怎么又成了掖县人”
“回公子的话,大牛的娘子,是从掖县逃荒过去的,此番大牛替他娘子来烧些纸钱,给地下的二老说一声,添了外孙了。”
吴邦德低低地“唔”了一声,不再揪问。
穆枣花继续沉默地啃馒头,终于啃完时,那一个男情报员李大牛,踏进天井来。
吴邦德走过去“你找着坟地了”
李大牛黯然“俺媳妇说的地方,俺是找着了,但那片坟,都被野狗刨过了,俺也不知道哪些骨头是俺老丈人和丈母娘的。
俺只能,把剩下的骨头都捡在一起,重新刨个坑埋了,烧了纸钱。
想来,坑里其他骨头,也都是俺媳妇的乡亲,闹灾荒时没把她吃了,俺也谢谢人家,烧点纸是应该的。
俺刨完坑,去找了几块大石头盖严实些,免得再给野狗刨出来。所以回来晚了,请公子责罚。”
吴邦德在屋檐的阴影里,静静听着。
他对野狗刨尸的场景,并不陌生。
李大牛的声音,好像变远了。
吴邦德耳边,只有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哭声,那是在辽东的一片河滩边,他捏着一条淡绿色的裙带,在哭,比不远处那些被他发疯一样打走的野狗的呜咽还难听。
吴邦德感到脸颊上淌过凉意。
感谢夜色,哪怕近在咫尺,也不会让人看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