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珠淡淡笑笑“刘爷却没想到,是个妇人吧。毛伯伯的生意,我但凡有空,怎能不盯着。”
刘百户倒也没再纠结女子跑买卖的奇闻,而是很快转了肃然之色“郑东家,俺不能拿你的银子。俺有两个兄弟在海那边,一个已经死在鞑子手里了,毛守备敢和鞑子干,我们晓得,所以此前会关照毛守备的货。但眼下把总换了新的,收的数字整老大,俺们下头办事的也没办法。”
郑海珠露出“我也晓得你们难处”的表情。
其实这一趟北上,因郑海珠亲自带团队,许三早已向她禀报过,海港给毛文龙走私的,是金刀屯百户,姓刘。
方才,郑海珠没有一上来就先把自己的渊源说得分明,只是想掂量掂量刘百户这个人。
此际,郑海珠诚恳地将刘百户递来银子的手推回去“不是给刘爷的。我也不晓得刘嫂子和两个大侄女儿喜欢什么式样的头花,不敢瞎买。刘爷要是不收,我只能问后头那几个,打听刘爷住哪块,自己送过去了。”
刘百户一听,对方连自己有两个闺女都摸得门清,显是许三这个伙计禀过的,遂恭敬不如从命地把银钱揣入衣襟里,旋即放慢了脚步。
“郑东家,老哥哥给你交个底,程把总,他和先头的把总一样,都不是靠军功升的职。先头的那个,因为后台官运亨通,调去别的地儿了。程把总新来嘛,定要给海防道的老爷们好好表现一番,谁想前一阵,朝廷来个八府巡按,在辽海这块来回地转,搞得许多私港都不敢出船。眼下辽海马上要冻上了,再不赶紧敲你们一笔,老爷们这年过不舒坦,从程把总到咱们军户,都别想太平安生了。”
郑海珠心知,刘百户说的八府巡按,就是王雅量。
看来,海防水师,也很怕巡按御史,御史一来,轰轰烈烈的走私活动都不敢搞了。
她于是作出感激之色道“多谢刘哥提点。”
刘百户指指前头“程把总这几日天天上值。哎你看,那门口坐着的,不就是许三”
郑海珠见他说归说,步子却滞住了,遂笑道“大哥留步,不必陪我进去。”
程新将暖手炉往胸前的补子处偎了偎,垂头想打个盹儿。
但眼睛虽然閤着,人却冷得睡不着。
他娘的,前头那个把总,照说也在这私港守了三四年,不是没遇到过寒天冬月吧,怎地也不晓得把这四面漏风的破屋子修一修。
快了快了,再熬几天,辽海一冻上,所有船交再多的钱也出不了港,自己就能回城里睡热炕头了。
想到此,程新不由唏嘘,自己堂堂七品武官,肚皮上好歹绣着一只威武雄壮的彪,结果心心念念的好日子,竟然只是不挨冻。
程新原本只是福山卫所里一个破落军户的后代,他能平步青云成为营兵里的把总,纯粹因为颜值。
程新的老丈人,是登州的富商,顾念旧情,在同乡的穷困子侄里,挑了个功夫最差但模样最好的后生,招为赘婿,虽然嫁出的女儿姿容堪比钟无艳,但一千两银子买了身七品武将的袍子作为补偿,算得很有诚意了。
穿上袍子后的程新才晓得,原来老丈人对自己的期许不光是做种马,竟然还要自己真的出来犁地。
程新得给老丈人结交的登州海道老爷,看守私港,收过路费。
“程总爷。”
一声女音,令闭目养神的程新,倏地睁开眼睛。
随许三走进来的郑海珠,借着顺光,迅速地打量这个把总。
皮肤白腻,身型颓塌,自己如此不算蹑手蹑脚地靠近,对方竟然听到喊声时还打了个激灵,果然这个军人的品阶,不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
程新做做样子,坐直身体,瞅瞅郑海珠,再瞅瞅已经来打过交道的许三。
许三恭敬道“总爷,这是我们郑东家。”
东家女的
程新一怔,但老丈人平日里对他的训练,好歹让他也知道啥叫“不动声色”。
“唔,东家来,也是三百两银子一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