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七娘平日里惯爱装模作样,但这次是真的因恐惧而白了脸。
崔舒若说完便当着她的面用手帕将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然后洒脱离去,至始到终都是笑模样。可愈是如此,愈是叫人害怕。
有什么能治住心思扭曲恶毒的人呢自然是比她更扭曲恶毒。
对什么人,用什么法子,其中的分寸,崔舒若早已拿捏妥当。只怕崔七娘要担惊受怕好一段时日了。
谁不怕疯子呢
而这世道,到处都是疯子,无权无势要疯,争权夺利同样要疯,和那些人比起来,崔七娘也只能算是个小疯子。崔舒若却是在一群疯子里过得如鱼得水的人,崔七娘这样的小疯子又怎么会是崔舒若的对手
崔舒若两句话弄得崔七娘方寸大乱,但她却不怎么高兴,而是在筹谋别的事。
譬如,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仲平的势力继续变大。
赵仲平已经有了文臣的支持,夏家为首的并州士族也已经渐渐倒戈向他,如果建康的世家再投出橄榄枝,原本势均力敌的太子和明王两派,往后就会变作太子势力渐盛。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崔舒若今日来赴宴,为的就是搅黄建康世家的橄榄枝。
不管是王十九娘,还是崔七娘,崔舒若都不会让她们嫁给赵仲平。像赵仲平这样的人,就应该和夏莲儿凑在一块,死了也埋在一起。
世上少有的绝配,怎好拆散呢崔舒若暗自想到,脸上薄有笑意。
崔舒若虽然离了席,却并未出宫。夏贵妃是个喜爱附庸风雅的人,她的宴席自不会只有席面喝酒,势必要赏花作诗,显露一番。
崔舒若等的就是那个时候,她相信只要有心,对方势必会来找自己。
因此,她寻了一处略显眼的凉亭坐着,静待人来寻。
不出崔舒若意料,当一群莺莺燕燕陆续出现在花园赏花时,其中一人借了由头掉了队,跑来寻崔舒若。
崔舒若也早已泡好茶,那人一到亭子,面前就多了一杯上好的茶水。
“茶汤醇厚,茶水甘甜,听闻南边渐已流传清茶的喝法,并不仅仅拘泥于煮茶。不知十九娘喜爱哪种”崔舒若言笑晏晏,温声询问。
来寻崔舒若的正是王十九娘,她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良久才开始说话,神情依旧是才女孤高自傲的淡雅,“公主说笑了,所谓流传多是大势所趋,一二人的喜爱改变不了。
我喜爱什么,便也不重要了。”
“岂会”崔舒若仍旧是笑意俨然,“即使大势所趋,洪流之下,亦有遵循本心之人。我在北边也听过十九娘才高的大名,一位博览群书、满腹才华的人,是断断不甘于做洪流下的一滴露珠,任人宰割。
你说是吗”
王十九娘沉默了。
她身穿湖绿裙裳,头上的饰物简单,完全没有妙龄女子的浮华,清清冷冷,但决计是个美人。只是她的美过于倔强,肩薄身弱却不肯低头,像直冲云霄的翠竹,誓于天公争高低。
可世家贵女,在外人眼里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要做家族的棋子,逃不开联姻的命运。
愈是如此,便愈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