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又亲了她一口。
“我前几天接待了一位往生者,和你一样大,还很年轻就自杀了。他父母特别难过,始终不敢相信儿子已经走了的事实。”
今晚方书漫的话格外多,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
“他应该有他的苦衷吧。”席慎泽低声说。
方书漫点点头,然后就微微讶异地瞅向他。
“怎么了”席慎泽问。
方书漫说“这几年我接待过的往生者中,自杀的不算少,各个年龄段的都有,自杀的原因也不尽相同,但几乎每次,我都能听到有人说他们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
“丢下年迈的父母或者年幼的子女撒手人寰,多少有点自私了。”
“多少人想活都活不成,他却不珍惜生命。”
“最看不起自杀的人。”
“类似这样的话,我听了很多很多。”她抿了抿唇。
“但是没有人倾听他们的遭遇,没人在意他们的想法,也没有人能切身体会到他们的痛苦,哪怕是父母、是子女、是此生最爱的人,都没办法感同身受。”
席慎泽不免会想到方书漫,在她觉得活着痛苦的时候,她该多无助,因为好像根本没有人能够帮到她。
“我思考过很多次,人们为什么会惧怕死亡,后来我发现,我们惧怕死亡,是害怕走向死亡、或者不得不走向死亡时要遭受的疼痛。”
方书漫停顿了下,接着往下说“这种疼痛很广泛,不仅仅指身体上的疼,也包括心里的疼,比如还没去想去的地方的、还没见到想见的人、还没做完想做的事、还有好多心愿没有实现种种遗憾,最终都会因为死亡的逼近,化成一种让人无法接受的疼痛。”
席慎泽静静地听着方书漫不紧不慢地说着她对生死、对疼痛的理解,一只手的掌心始终贴在她的脸上,大拇指的指腹轻轻地在她的脸蛋上摩挲着。
方书漫喃喃“所以我很感谢死亡是疼的,因为不疼的话,大概有更多的人会主动奔赴死亡。”
席慎泽很想问,“更多的人”当中,也包括你吗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凑近方书漫,将她揽进了怀中。
她好像换了话题,跟他吐露“很多人都觉得,经历过更多痛苦的人就越不怕疼,其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体会过有多痛苦,才会更怕疼。”
席慎泽低声问“你怕吗”
“怕疼吗”怕她不能理解他的话,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
方书漫点点头,如实回答“怕的,很怕。”
席慎泽嘱咐她“疼了要说,不能忍着,知道吗”
她又点头,乖乖答“知道的。”
随即就告诉他“原来疼的,很疼很疼,现在不疼了,我远离了让我疼的人。”
席慎泽心疼地抱紧她,轻声夸奖“书书做的对,书书很棒。”
不管当年让她觉得疼的人包不包括他,她远离了就是对的。
其实这些年来,席慎泽心里不止一次地有过猜测。
猜测她当年离开消失和她舅舅一家有关。
但也只是他的猜测。
他不知道当年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才会那样决绝地、不声不响地独自离开。
法医鉴定,要用实打实的证据还原真相。
法律讲求疑罪从无。
他不能在没有切实证据的前提下,就仅仅凭借怀疑和猜测,在心里给某个人判刑定罪。
尽管他真的很厌恶付佳行。
“慎哥,”方书漫小声问他“你经手过那么多案子,有没有让你特别印象深刻的”
席慎泽温声回答她“有啊。”
他沉吟了片刻,才继续道“去年九月份,接了津城公安的委托,和警方联合负责了一起凶杀案。”
“案子很像当年我母亲那个案件,但性质要更恶劣。一个24岁的女孩子,被性侵、捂口鼻窒息而死,她死后又被凶手从六楼抛尸,伪装成高坠死亡。”
方书漫很难过地说“她一定很疼。”
“嗯。”席慎泽低低地应。
“那个女孩子跟你同龄,长相也和你神似,我没办法解剖她的尸体,最后由秦师兄解剖的。”
方书漫反应迟钝地问“为什么没办法你最厉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