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甸。
临近中午,李贵义背着手,离开大队部,准备回家吃饭饭。
没走出十米,广播员根生呼哧呼哧追上来。
“支书,等会儿,公社来电话了”
贵义老汉吐槽了一句,可真会挑时间,问“谁啊”
“邹书记。”
“嗯”
贵义老汉脸色一变,手忙拿到身前,麻利摆开,奔回大队部。
说是大队部,也就三间刷了白漆的瓦房,居中一大门,左墙上书
“工分儿,工分儿,社员命根儿”
右墙上书
“爱劳动,我光荣;贪享乐,大可耻”
贵飞懒汉感觉有被冒犯到,所以他从不来这里。
“喂,是邹书记”
贵义老汉一副聆听指示的态度。
电话那头也不知说了啥,这老汉的瞳孔逐渐放大。
呼吸越发粗重。
很快便气喘如牛。
旁边的根生吓得悄悄后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大的祸事。
打他记事起,就没见过凡事都有主意的老支书,情绪变化这么大。
“好,邹书记,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咦
根生诧异,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挂掉电话后,老支书嘴角咧得特夸张,吓死个人,但那表情分明是狂喜。
“还真成了,还真成了”
贵义老汉神情激动,浑黄老眼中似有光芒闪烁,枯槁双手紧握成拳,用力挥舞。
“支书,啥喜事啊”
“咱们清溪甸,出状元郎了”
祖祖辈辈梦里头才有的事,被他亲侄子给实现了
根生一脸呆滞。
啥情况啊,都开始说胡话了,很想提醒老支书一句,这封建社会的东西,可不好拿出来讲。
“走走,去广播室,根生啊,你把喇叭给我开最大”
东三畈。
即清溪甸东头的一片荒地。
这月份没有庄稼可种,趁空闲,大队牵头,组织各小队,共同开掘一条渠道。
为来年开春灌田做准备。
虽说离上午放工仅半个钟,但锄头、洋镐都没停歇,仍在卖力挥动。
记分员在岸埂上转悠,沟渠里汗水淋漓,水雾蒸腾。
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来大伙,跟我一起喊
“二队二队真有用,泥巴当成石头弄,爷们不如婆娘家,交完公粮软脚虾”
“哈哈哈哈”
生产四队的王海林,是個人才,在大队素有“快嘴皮”之称,各种顺口话张嘴就来。
这不看二队进度慢,就编排起来了么。
二队的爷们一听,自然不得劲。
问题是,自家生产队没有这样的能人,目光都落在一个高大妇女身上。
“玉英,给他骂回去”
“太气人了,不就比咱们多挖一点点吗。”
“对玉英,骂死丫的,叫他们知道咱们队的厉害”
玉英婆娘抻袖子抹了把汗,没好气笑道“人家骂的是你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诶你,不能这么说啊,你不是咱们队的呀”
“就是,那啥,贵飞的公粮没交你啊。”
旁边,李云裳闷头挖土,小嘴窃笑,权当没听见的样子。
都说这年头的姑娘害羞。
害羞个粑粑
啥脏话荤话没听过。
“呼呼社员同志们”
耳畔传来声音,大伙齐刷刷抬头,向大队部眺望而去。
“是这呲呲嗡”
喇叭炸了。
声音属于调太大。
幸亏大伙离得远。
一个个傻乐呵,寻思支书这是要说啥呀,这么激动。
“呼呼好了吧。”
“好了好了,您说,这回肯定没事。”
广播里传来聊天声,大伙更乐呵,听评书似的。
“社员同志们哪,咱们清溪甸,出了件百年没有过的不从没有过的大喜事”
大伙纷纷竖起耳朵,真被勾起兴趣。
啥喜事啊,这么夸张。
“这不前一阵高考吗,咱们大队,有孩子考上了,考上大学了”
哗
沟渠四周,哗然一片。
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