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燕临该已经知道了吧
站在二楼雅间的窗前,她凝望着外面的那片雨。
下了很久。
下得很大。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京城各处都点上了灯,昏黄的暖光照亮了各家的窗户,也照亮了远近的楼宇,但在飞溅的雨水与朦胧的雨雾中,都模糊了轮廓。
风渐渐刺骨了。
跟在她身后的棠儿莲儿见着风大,未免有些担心,上前便先要将窗户给关上,忍不住埋怨了两句“世子爷这么晚都不来,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不来了吧姑娘,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姜雪宁只道“别关。”
声音轻轻地,视线却并未转开,依旧落在窗外那些发亮的雨线上。
莲儿、棠儿顿时对望了一眼。
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寻常。
从来不会主动约小侯爷出来的姑娘约了小侯爷出来,从来不迟到的小侯爷偏偏这时候还没来。
可她们也不敢多问。
姜雪宁说了别关窗,她们伸出去的手也只好缩了回来,又想劝她别站在窗边“您要不去里面坐吧,奴婢们帮您看着,小侯爷来了便跟您说。这窗边上风这么大,您身子骨本来也算不上是好,若一个不小心吹了冻了受了风寒,奴婢们真担待不起。”
姜雪宁跟没听到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莲儿棠儿便不敢再劝了。
雅间内忽然就重新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周遭喧嚣的雨声,偶尔夹杂着附近酒家客店里传来的觥筹交错之声。
马蹄声伴着车轮辘辘的声音穿破了雨幕。
莲儿棠儿都是一震。
可从窗户往下一看,那一辆马车并不是勇毅侯府的马车,也没有停在层霄楼下,而是停在了街对面的洗尘轩。有下人先从车上下来,竟是毕恭毕敬地撑起了伞,将车内的人迎了下来。
一身玄青长袍,皱着眉,似乎不喜欢这样的下雨天。
五官也算端正,只是一双眼太深。
唇角总仿佛勾着一抹笑,看人时却算不上真诚,甚至有一种天生的冷酷。
姜雪宁立在窗边,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竟是陈瀛
本朝出了名的酷吏,如今的刑部侍郎,也是上一世差点要了张遮命的那个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雪宁顿时一怔。
只见陈瀛下车之后立刻被人迎入了洗尘轩内,不多时二楼紧闭着的窗内便起了一阵热闹的寒暄之声,即便是隔着雨幕都能听见众人热络地称呼着“陈大人”。
这时堂倌进来为姜雪宁换上热茶。
她便问“都这么晚了,又是这样的下雨天,你们层霄楼都没有客人,对面的洗尘轩倒是热闹。”
堂倌顺着她的视线向窗外忘了一眼便笑起来“哦,对面啊。听说是刑部陈大人请客,去的都是刑部里的官老爷,不在我们这儿正常。上次陈大人前脚刚走,谢少师后脚便在我们这里遇袭,陈大人觉着不吉利,从此都改在洗尘阁吃饭了。”
这样吗
姜雪宁的目光依旧落在对面那人影晃动的窗扇上。
看得到有人影走近了。
接着外头那一扇窗便被推开了,一屋子的酒气与笑声都传了出来,从姜雪宁这里轻而易举就能看见那一屋子的人,各有一副巴结奉承的嘴脸。
她顿时皱了皱眉,知道她能看到别人,别人也能看到她,便要转过身来,叫莲儿棠儿把窗户给关上。
可就在刚一转身,想要开口的刹那
方才对面洗尘轩开窗后的场景,如同一卷画幅般,忽然回到了她的脑海,定在了其中一个安静的角落。
她的心轻轻地颤了那么一下,连着身体都仿佛有刹那的僵硬,于是也不知怀着怎样一种奇怪的希冀,她竟重新转过了身,再一次向对面窗内望去
洗尘轩内摆了宴,桌上摆的是玉盘珍羞,桌旁坐的都是朝廷命官。
陈瀛一来便被众人请到了上首。
他在这一干人中毕竟是官阶很高的,且是刑部的堂官,众人说笑间都举起了酒盏来劝他的酒,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显得热闹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