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尼古拉点点头,坦然地面对她嘲讽的眼神。
两人对视许久,他终于耸了耸肩:“好吧,退一万步讲,就算历史依然按照原来的轨迹前进,真到了那一天,我也有能力把你救出巴黎。”
安塔妮亚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大革命爆发后,她曾经试图带着路易和孩子逃离巴黎。那时帮助她的是另一个人……那个人此刻还未来到法国,还未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沉默良久,淡淡地笑了一声:“希望你不会后悔。”
她转身离开,推门走进一片黑暗之中。
温暖的光明骤然隐去,黑夜之中只能看见远处闪烁着凡尔赛花园模模糊糊的光影。夜晚的凉风吹来,脸颊感受到一丝凉意。
大概是一滴葡萄酒。
……
随着夏季逐渐加深,巴黎的阳光变得越来越多。
这一天清晨,圣日耳曼教堂传出哈利路亚的歌唱声。在摇曳的树影中,身穿黑色礼服的人们鱼贯而出,一位年轻男子走在最后,发际线已经有些堪忧。黑色军礼服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他一直走到街道对面,这才回过身,对着教堂的高塔画了个十字。
但愿你能在天堂继续研究物理。
诺莱在七十岁的春天寿终正寝,死得很是安详,被葬在教堂里。作为一个热衷研究静电的神父,他的一生大概算得上非常圆满了。
正当他戴上三角帽时,一个年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诺莱先生,愿您安息在神的国度。”
男子瞥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位高额头的青年,头发是深黑的,相貌看起来并不太像法国人。
青年也看见了他,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亚历山德罗·伏特。”青年向他走过来,“您也研究物理吗?”
男子严肃地打量了他一眼,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查理·库仑。我在军队工作,目前主要研究工程力学和静力学。”
伏特点点头,很是热切地说:“我来自意大利,对电学实验很感兴趣——诺莱先生给了我很多宝贵的指导,他真是个好人。您知道吗?去年我就在他的指导下发表了我的第一篇论文!”
“那很不错。”库伦淡淡地点点头,开始不紧不慢地戴手套。
伏特更加受到了鼓励:“谢谢您!我来巴黎就是为了参加他的葬礼,当然也想游历一下,向前辈们学习……我现在在研究起电盘。您知道吗?摩擦生出静电之后,把导电板放在一块树脂饼的上端,然后用绝缘的……”
“抱歉,我得回去了。”库伦打断了他的话,按住帽子点点头,“如果幸运的话,我们或许能在科学院的沙龙上见面——再会。”
说完,他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
“哦……”伏特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法国人好冷漠。”他叹口气,“不像我们意大利人,一定不会对别人的热情置之不理……哦,不,大概只是因为他在军队工作。对了,他的军衔是什么?”
他问的是身边的男仆。
“……好像是少将?”男仆努力回忆着男子的肩章。
“哇,那可真是太厉害了。”伏特惊叹道,“说不定将来真的会遇到呢。但愿不是在战场上,我恐怕一见他就要被吓趴了。”
他上了马车,径直回到好孩子街的富迪松旅馆。马车刚到门口停下,在门口东张西望的报童便三步并做两步从台阶上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张报纸:“伏特先生!我帮您抢到了今天的《莱茵报》!”
“太感谢你啦,我的小男子汉!”伏特笑着摸了摸报童的脑袋,递给他十个苏的银币,“明天也请帮我抢购,拜托你啦。”
“没问题!”报童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对了,前台还有您的一封信,我也给您一起拿来了。”
“好的,谢谢啦。”伏特随手接过信放在一边,注意力都在报纸上。
这是他来到巴黎才发现的好东西——居然还有风靡一时的小说在报纸上连载!他是在咖啡馆听人们议论情节时才发现的,好奇买了两份来看之后,立刻财大气粗地把之前的过刊都集齐了。
看多情的、热烈的维特发生的故事,就像是看他自己的故事——虽然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忍不住在看故事时代入自己。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在看这个故事。而且和以往文学沙龙的评论不一样的是,人们在这里不仅可以评价这个故事本身的质量如何,还可以每天与朋友们一起分析这一章里的某些描写会不会是伏笔,打赌维特最终会如何解决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