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已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至高无上的权势呢,这会儿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摆出这幅表情来与她做戏?
顾玥仅想了一想便放下了,她确实是快要死了,就剩下了些逃生时带出的钱财。倘若女帝这般喜欢从她手里抢东西,那便将这点儿金银给了她就是,顾玥已经没力气再与她纠缠争执。
女人见她还在掉着不值钱的眼泪,只惋惜于这样极佳的苗子竟未生在戏班,心下有些好笑,就顺着自己的意浅浅弯了弯唇,低声劝道:
“陛下莫哭了,如今顾玥身上也没什么宝贵之物,仅剩些许金银,您若想要,直接拿走就是,不必如此麻烦。”
堂堂帝王,总如此哭哭啼啼,实在不像话。
她的病每每复发于阴雨天,因而现在分外不喜潮湿之物。仅余快断气的这半条命,倒也没了从前的顾忌,所以不再忍耐,蹙眉抽出自己的手,将上面的水珠随意擦拭在了衣裙上,只等过会儿沐浴后直接换一套新裙。
“……我……我不是……玥姨……我不是来要什么的……”
伏在顾玥膝上的人呆呆抬着头看她,满目仓皇痛苦,并无半点应有的傲然得意。她宛如被谁重重扇了一巴掌,一张脸上既白且红,更莫说那双几乎快要哭肿了的凤眸,正狼狈又惶恐地落着泪。
被甩开的指尖无措僵在半空,似是下意识地想要捉住顾玥的手不让她走,却胆怯地害怕会因此而惹怒女人,便只得小心翼翼地攥紧了顾玥的裙摆,不住地摇着头,断断续续地与顾玥解释。
“……玥姨……玥姨……阿岚知错了……阿岚真的知错了……”
说到最后,万般言语都显得苍白空洞,宁绮岚仰头看着面前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人,努力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了她漠然又冷淡的神情,胸口心尖揪作一团,竟比从前任何一次梦魇都要绞痛,让她一瞬间溢出满头的汗,低下头颅,泣不成声。
她此时瞧着女人的脸色,知晓了自己那些毫无意义的听起来分外荒谬可笑的解释无人会信,除了哀求着自己的玥姨能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之外,宁绮岚因思恋和悔恨的凝聚而近乎要生锈的脑子里再想不出其余的办法了。
宁绮岚不信顾玥真的死在了大火中,将自己的玥姨寻回来已经成为了她五年来的执念与心魔。每每午夜梦回之时,那道大火燃尽而腾飞升起的灰烟便一遍遍缱绻盘旋在她的脑海中,伴随着女人失望且憔悴的面容,令她于昏暗中惊醒过无数次,心绞之痛也正由此而生。
数年来,她一边处理着朝中事务、为摄政王正名,一边派人前往四地搜寻。但顾玥想躲起来,又哪里是这般容易就能让她寻到的?宁绮岚两次派人前来江南,却也两次空手而归。直到前几日,顾玥因病重不得不服用药物缓解痛楚,其中所用的方子较为特殊,是宁绮岚当年在摄政王府时见过的,这才摸索着蛛丝马迹再次下江南、来到了顾玥年幼时居住的偏僻小巷。
小皇帝今年未满而立,却雪染鬓发、风尘仆仆,简直比顾玥这个将死之人看起来还要虚弱落魄。
女人的目光微顿于她的脸上,眉心皱得越紧了些。
她注意到了宁绮岚不知为何的仿若在强忍着什么疼痛般的脸色,而自己那寸被攥紧的裙摆则将她的疑惑推至顶峰。
“……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陛下?”
顾玥伸出指尖,将裙摆上的那只手轻轻地一点点地挥去了。
她的全部耐心和精力都在隐隐告竭,身前跪着的人倒也乖觉,手指弯曲着,终是慢慢落了下去,不敢再惹她厌烦。
宁绮岚闭了闭酸痛的眼睛,心口处疼得她恨不得把身子都紧缩成一团。她低下头,想要避开女人冰冷的目光,却又不愿显得太过无能懦弱而让顾玥愈发看轻不喜。
然而,下一刻,舟车奔劳的疲倦与胸口处越来越重的疼痛,或许还掺杂着数也数不尽的思虑与绝望,都在某一刹那翻涌而上,轻而易举地压过了她所有的意识,麻木和失重般霎时袭来,让宁绮岚神色恍惚了瞬间,身子微晃,骤然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晕厥前,她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好似极遥远的一声:
“……阿岚?”
熟悉美好得宛如梦境,使她下意识弯了弯唇瓣,眼角凝聚盘旋住的最后一滴泪无声滑下,唇瓣无力张着,嘶哑涩人的喉中并未发出声音,反倒让堵在其中许久的血液一股脑地溅了出来,把她身上与顾玥初见时一般嫩绿的衣裳也给染红了大片。
玥姨……